無數的不甘和悔恨在陶陂心中交織,久久不曾散去。


    他心中的悲涼無以言表,憤懣無處發泄,可這些情緒在返回寧州的路上都已被寒風吹去,剩下的隻有後悔。


    他後悔殺掉了吳青峰,他後悔害了仇津,也後悔多次坑害許滿倉,給自己樹立了一個絕對強大的對手。


    他後悔算計惠王,也後悔自己有那麽多算計。


    可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他的一切念頭都已經不重要了。


    返回寧州之後,他不會再有上殿爭辯的機會,嶽丈太傅也不會替他多說一句話,二皇子這個靠山也定會躲的遠遠的。


    他知道自己完了,隻是他心中還有些期盼。


    他隻希望自己死的時候,能再見妻子一麵。


    哪怕隻有一眼,也好。


    寒風更凜冽了,車駕的速度似乎快了一些。


    陶陂轉頭看向天邊,東方的天際多出了一抹亮色。


    馬上就到皇城了,不知第一個見到的人會是誰……


    ……


    清晨,皇城。


    正陽門中門大開,正對著武靖殿的大門,那是皇帝召開大朝會的地方。


    大殿的六扇大門全都敞開著,陣陣寒風灌入其中,吹得門口的幾個官員身子有些發抖。


    殿內沒有火盆,好似比外麵還要冷,可站立其中的上百官員卻沒一人敢動彈一下,各個噤若寒蟬。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麽,今日的朝會,會影響朝廷的未來。


    大皇子趙景坐在龍階之下,雙手隆袖,微微閉目。


    此次大朝會,乾皇刻意讓他前來旁聽,所表達的意思已很是明顯。


    朝堂上的文武都在猜測皇帝的心思。


    現在二皇子失勢又複起,負責去和北狄人談判,陛下又將久不問政的大皇子召來,應是給二皇子樹一個政敵吧。


    至於三皇子惠王,朝堂對他基本都是嗤之以鼻,少有人覺得趙崢還有希望爭奪皇位。


    大皇子的下手還站著兩人,正是仇正陽和仇津。


    仇正陽雖已不在朝中任職,但身上卻還有朝廷封賞的勳職爵位,出現在這也沒什麽。


    仇家父子之後便是數十乾國武將,這些人表情各異,心情都甚是忐忑。


    前線戰敗,大軍反撲又大敗潰輸,他們身為朝中武將,自要承擔一部分怒火。


    此時已有人想著如何推卸責任了。


    武臣對麵便是一眾文臣,以太傅陸淩遠為首,此時全都微微垂首,似乎已經有了統一的想法。


    過了片刻,殿後腳步聲響,一個尖銳且明亮的聲音鑽入所有人耳中。


    “陛下到!”


    “吾皇萬歲萬萬歲!”


    一聲呼和,文武百官盡皆跪拜,山呼萬歲。


    大皇子趙景也緩緩起身,跪地叩首。


    乾皇在眾臣的山呼中緩緩走出後殿,坐在了龍椅之上。


    他如鷹隼一般的眸子掃過在場所有臣子,最終落在了趙景身上。


    “平身。”


    乾皇揮手,眾臣起身,還沒等他們站好,便又聽乾皇道:“景兒,你身子不好,坐下聽。”


    “謝過父皇。”


    趙景微微躬身,而後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坐下,麵無表情。


    “此次朝會,隻說一件事。”


    乾皇的聲音聽著有些虛弱,但威嚴仍在,此時他環視左右,再次沉聲開口道:“邊境戰敗,北狄談判,懲治罪魁!”


    殿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朝會要談論的話題,隻是誰也不敢做這個出頭鳥。


    “太傅。”


    不用其他臣子開口,乾皇看向一旁的陸淩遠,沉聲問道:“你以為,此次邊境戰事失利,錯在何處?”


    陸淩遠身形微動,聞言立刻跪倒在地,叩首道:“稟陛下,老臣有罪!”


    “老臣女婿陶陂乃邊境大將,承蒙聖恩卻無法退敵,至此鑄成大錯!”


    “還請陛下重重責罰!”


    “哼。”


    乾皇淡淡的看了陸淩遠一眼,又開口道:“陶陂是有罪,但朕問的是錯在何處,你可知曉?”


    陸淩遠身形顫動,隻是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此時時局眾人都已心知肚明,朝會要討論的不是讓誰擔責,而是討論錯有多大,該怎麽處罰。


    隻是無論如何,陶陂都已經活不了了,乾皇也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整頓一下朝堂。


    陸淩遠當然知道乾皇的意思,故此已然想好一句都不再辯解,隻要能保住家人性命便可。


    陸淩遠心中恨極了陶陂,陶陂在前線失利,影響的絕不是他一個人。


    陸淩遠用了多少年才爬到現在這個位置,卻忽然滿盤皆輸,回天乏術。


    “你不說,便以為朕不清楚嗎?”


    乾皇眼中透出陣陣冷意,他不再看陸淩遠,而是看向仇津,沉聲道。


    “陶陂為邊境統帥,當值期間勾連北狄,殘害同僚,泄露國朝秘密,致使邊境連年征戰,民不聊生!”


    “仇津!”


    仇津聞言全身一震,立刻出了陣列,跪地叩首道:“罪將在!”


    “你才從邊關回來,告訴在場的臣工,那陶陂是怎麽殘害忠良,怎麽勾連北狄的!”


    乾皇的語氣中帶著不可侵犯的威嚴,所有臣子都心中震顫。


    就連最蠢笨的人都看出來了,皇帝這是要借題發揮,要對太傅動手了。


    朝堂震動,就在近日。


    “罪將領旨!”


    仇津叩首抬頭,沉聲道:“罪將被調離虎州之前……”


    隨即,仇津將所有事全盤托出,和之前在書房於仇正陽說的一般無二,沒有任何添油加醋,說的都是真的。


    他闡述的過程中,眾臣都是麵色連變,有人甚至怒罵出聲,唯有陸淩遠始終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綜上所述,陛下,臣雖沒有明證,但從種種蛛絲馬跡便可得知,將軍陶陂是故意害死忠臣良將,亦和北狄有所串聯!”


    仇津再次叩首,說完之後,殿內眾臣的麵色幾乎都變了。


    武臣全都露出憤恨之情,文臣則多是怒罵,甚至有人衝陸淩遠指指點點。


    牆倒眾人推,這就是朝堂,也是人心。


    乾皇淡淡的看了下麵一眼,麵上古井無波,隨即沉聲道:“陶陂罪名已實,且有仇津和邊境士卒劉大作證。”


    “傳旨,將陶陂打入死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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