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不會記錯那位死去的真正李家二小姐的八字的,而他為什麽要將庚帖上的八字改掉……那隻怕是怕合婚時候被發現端倪。


    畢竟,那一位是個死胎……


    寶盈的手情不自禁攥緊了,她看向祁明秀,心裏湧出了無限的恐慌。


    祁明秀想到什麽,也已經讓莫青去取了庚帖。他過來問,也就是想著事情或許沒他想得那麽複雜,不過是雪心雪竹不小心寫錯了小人身上的八字,而他當初也記錯了,可是現在,他倒是要弄弄清楚了。


    莫青很快取了庚帖回來,祁明秀打開一看,“戌時三刻”四個字卻是再清楚不過。


    所以,最後一絲弄錯的可能性都排除了。


    雪心雪竹沒有寫錯,寶盈也說自己沒有記錯,那麽剩下的可能,就是當初寫下這庚帖的人寫錯了。


    可是如此重大的事又如何能寫錯。


    生身父母,又如何能記錯。


    祈明秀眉頭蹙了起來。


    回過頭,卻見寶盈站在身邊,望著他,手捏j著,一臉慌張。


    “寶盈?”眼中閃過疑惑。


    寶盈嘴一抿,卻已跪了下來,“雍王爺,請您原諒!”


    祁明秀目光一跳,“你這是做什麽?”說著就已伸手將她托起。


    寶盈渾身繃緊,不能動彈,“雍王爺,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瞞著您……”


    她的眼眶有些紅了,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般,她才又說道:“其實我並不是我父親和母親親生的女兒,我隻是被抱養來的!”


    “……”祁明秀握著她胳膊的手便一下鬆動。


    寶盈察覺到了,失落又害怕,眼中的淚滾滾落下,可是說開了也就不怕了。


    “我母親確實懷過第二個孩子的,可是分娩時難產,那個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就死了,我母親也是大出血傷了根本。穩婆說我母親隻怕以後都不會再有了,我父親怕她經不住這雙重打擊,聽說莊子上有個棄嬰,便讓人連夜抱了回來冒充。而那個棄嬰,就是我……”


    這些事情她知道,卻一直裝作不知道,也從未跟任何人說過,如今說出來,迫不得已,心上也是難過無比。


    可是很快卻又道:“雍王爺,我不是刻意想瞞您的,我雖然不是他們親生的,可是父親一直很疼我,把我當作親生的一樣看待,我一直覺得自己就是李家的女兒一樣。後來我也想過,就是您問我願不願意做你的王妃的時候,我也是想著要告訴您的,可是我怕我說了,會連累我的父親。他留著自己的親生女兒,卻將一個莊子上的棄嬰送來給您做側妃,我怕您會怪罪他……”


    “雍王爺,我父親真的很疼愛我的,母親知道我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後一直不喜歡我,這些年就一直是父親在偷偷的關心著我,照顧著我。他怕我在這裏過得不好,成親前還不停教導我,還塞給我不少東西。一開始他也不想把我嫁給您的,可是寶鈴姐姐以死相逼,他也沒辦法……雍王爺,求您不要怪罪我父親,他真的是天底下最疼最疼我的男人了……您當然也很疼我很疼我,可那是不一樣的疼愛,不能放在一起比較的……雍王爺,我也就這麽一個愛我的親人了……”


    寶盈說著,流著淚望著他,目光裏滿是哀求。


    祈明秀站著未動,所有的一切卻都明白了。


    怪不得八字不對,怪不得要更改八字。


    原來,如此。


    寶盈見他皺著眉,神色陰晴難辨,垂下眸,眼淚又滾落。


    “雍王爺,我隻是個棄嬰,被扔在農莊裏,不知道父母是誰,也沒有好的出身,我是根本沒有資格做您的側妃的,也根本沒有資格做您的王妃……”


    起身走到櫃子前,取出小寶箱,拿出詔書,眼淚雙雙垂落。


    轉身,遞過去,“我真的從未奢望過做您的王妃的,您把這道聖旨拿來給我的時候,我很開心,很感激,卻也很害怕。我害怕有一天您知道了真相會後悔,我不敢明說,就隻能拖著。現在,您把這道聖旨收回去吧。現在也沒有人知道,我就是連迎春迎夏都沒提起過,您可以讓皇上作廢,再不會有人知道的。”


    “雍王爺,對不起,謝謝您。”


    寶盈說完,泣不成聲,淚水也早已模糊了視線。


    可是陡然間,她的手卻被一拉,很快,她的身子便被圍攏在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裏。


    “胡說什麽。”頭頂,一個低沉卻帶著暖意的聲音響起。


    寶盈一聽,眼淚更加兇猛。


    祈明秀撫著她的頭,目視前方,“我要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姓氏你的名字甚至你的出身。當初你雖然憑藉這樣的條件來到我的王府,可是來了這裏,那些東西就已被我統統丟棄。你是李寶盈也好,不是李寶盈也好,對我來說都沒關係。”


    “雍王爺!”寶盈抓著他的衣襟,痛哭不已,她雖然已經做好了被問罪丟棄的準備,可是心底,又如何沒有奢望他能對她留有情誼。


    “別哭了,這些都是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祈明秀說著,又扶好她替她擦去了眼淚。


    寶盈依然不放心,抓著他的手又問:“那您也不要怪罪我父親好不好。”


    祈明秀看了她半晌,在她愈發顫動不安的眼神裏,終於點下了頭,“好。”


    寶盈一顆心終於落下,忍不住就又埋在他的懷裏哭了起來。


    當天下午,祈明秀哪也沒去,就留在了永和苑,寶盈直說自己無事了都不走。


    他寬慰著她,又問了她好多話,關於如何知道,關於在李家的生活。寶盈一一回答,不敢隱瞞。他聽著,便更加憐惜。


    他總算知道她小心翼翼的性子到底是怎麽來的了。


    總算知道她為什麽別無所求,隻想著能衣食無憂。


    總算知道為什麽別人對她一點點好,她都能銘記於心。


    “那你可曾想過自己的親生父母?”最後他又這麽問道。


    寶盈卻隻是回答:“一開始的時候會想的,後來就不怎麽想了。他們當初把我丟了就是不要我了,我又何必再想他們。我隻想珍惜珍惜身邊的人,好好過好現在的每一天。”


    祈明秀便又將她抱在了懷裏。


    “以後我都會一直在的。”他又這麽說道。


    ……


    隻是等到第二天一早,他卻依然喊來葉平。


    “給我查清楚李家十六年前發生的事,查清楚李側妃到底有什麽來歷。”


    他不追究,卻不能不知道。


    ……


    第68章 皇叔傻懵了


    祈明秀依然還是留宿在永和苑,寶盈竭盡全力的伺候著,比以往更加熱忱。她心存感激,卻還是有些不安。


    雍王爺雖然安慰了她,可是沒說,可以裝什麽事都沒有,說了,兩個人就是雲泥之別。


    雍王爺說不介意,她卻總需要一點時間釋懷。


    祈明秀見她這般,如何猜不出她的心思,卻也不說破,寶盈不是個會鑽牛角尖的人,她早晚會想通的。


    他自來乖張,隻有喜惡,沒有束縛。家世背景這種東西,位尊身貴如他,還真是不放在眼裏。


    ……


    寶盈這天卻又提出要回一趟李家,祁明秀知道她要做什麽,也沒阻攔,隻是讓人跟著一路送了回去。


    李裕今日休沐,正在家中作畫,聽說女兒回來,驚喜交加,忙出門迎接,又問長問短。


    寶盈心事重重,等到敘舊完了,跟著進了書房,剛一坐下,就又說道:“爹爹,我今天回來是要跟您說一件事的。”


    “嗯?”李裕正在給她倒茶,臉上還掛著笑容,察覺出她語氣的不對,便抬起了頭。


    寶盈望著他說道:“雍王爺已經知道我不是您親生的女兒了……”


    手一抖,杯中的水便灑了出來。


    趕緊穩住,低下頭,克製住了神情,眼神裏卻還是掠過一絲慌亂。


    笑容也一點點收盡。


    隔了好久,才又抬頭說道:“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她隻說了一句,他卻如何聽不出來。聲音卻又有些沙啞。


    寶盈迎著他的目光,有些心顫,卻還是回道:“嗯,在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那一次你跟母親在房中爭執,我正好在後窗玩耍……”


    李裕回溯著往事,便有些頹然。


    他一直以為自己掩藏的很好,誰知道她已經知道,而且還是那麽早。


    那時候,她不過才七八歲吧。可是她什麽也沒問,什麽也沒說,隻是裝作不知道,然後繼續樂天知命的承歡膝下。


    隻是……


    寶盈覷了他一眼,又低下頭,“我本來也不想跟雍王爺說的,可是這次發生了一些事,我沒法對他隱瞞……”說著,又將巫蠱之術的事說了出來,聲音裏還帶著些自責。


    李裕聽完,不見責怪,隻是憂心,“你跟雍王爺坦白是對的,你不說,他早晚也能查出來,到時候反而不好。隻是沒想到你在雍王府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說著,反而有些自責起來。


    當初也算是他送她跳入這火坑的。


    寶盈忙道:“其實這些也沒什麽。這次我雖然跟雍王爺說了,可是他也沒有怪我,也答應我不會怪罪於您。我就是想著還是應該讓您知道一下,所以才回來告訴您一聲。”


    “嗯。”李裕有些百感交集。


    屋子裏一時有了些沉默。


    寶盈低著頭,知道有些事情說開了,就什麽都變了。她跟李家二小姐的身份徹底剝離開,別人不知道,他們這些知情者卻心知肚明。


    其實這就是她一直害怕發生的事情。


    她突然有些孤單。


    “爹爹,”隔了好半晌,寶盈終於才又開口,“您知道我親生爹娘的事嗎?”


    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想要打破這安靜,便就問出了這個問題。


    她現在隻想找到一個支撐。


    這個問題她以前一直不敢問,現在倒不怕了。


    李裕抬起頭,目光一顫,半晌後回道:“我不知道。”


    “嗯。”寶盈的目光便黯淡下來。


    李裕的心一疼,又忍不住道:“可是你放心,爹爹會永遠疼著你的,你永遠都是我的女兒!親生女兒!”


    他本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他說出這話,已是給予了足夠的真切。


    寶盈感動極了,心裏也像是得到無比多的慰藉,“爹爹!”喊著,眼眶已經濕潤。


    李裕微笑應下,心裏卻一陣蒼涼。


    ……


    等到寶盈離開,他坐在椅子裏,肩膀又一下子鬆垮。


    眼中隻剩下一片滄桑。


    十六年了……


    寶盈回到王府,雖然還是有些卑怯,但總歸是一點點想開。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卻突然又吃不下飯來。


    永和苑裏,祈明秀不停寬慰著:“你真的不要想太多,我說過不介意,就真的不會介意。”他隻以為她是心中鬱結所致,不由後悔自己一開始的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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