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千草毫無預兆的睜開雙眼,眼瞳閃動著妖異的血紅。久經殺伐,元氣大傷,讓千草想起,妖,都是嗜血的。


    千草捧著吳桐的臉,維繫著他僅有的理智,沙啞地嗓音中是極力的隱忍:「如果要你死呢?」


    吳桐回答他的,是一句堅定的:「甘願赴死。」那堅毅的眼神,蠱惑著千草殘存的理智。


    千草低頭吻上他,繼而流轉在他頸間,伯勞本是食肉的鳥,大半已然覆上翅羽的千草,如同尚不知人性的伯勞鳥,將吳桐頸間的肉撕咬下來,吞入腹中,貪婪的吮吸著溢湧而出的鮮血。


    吳桐尚沉浸在千草那一吻中,而後隻剩下壓抑的痛呼。


    血氣充盈喉頭,下一刻,千草忽而驚醒,驚恐的推開吳桐,怒喝著:「滾!」


    吳桐抬手,捏緊了鮮血淋淋的傷口,杵在原地一動不動。而後屈膝半跪在床榻之上,將千草擁入懷中,低聲說著:「我不走,我不走…」偏首貼上千草覆滿羽毛的臉頰,收緊手臂,麵頰稍與之分開,萬般愛憐的落下一吻,合著血液的腥鏽味,捨不得放開手。


    千草緊攥住吳桐衣衫的手,終是鬆了氣勁滑下,與吳桐雙雙倒落在床榻之上,雙手攀上吳桐的後背,帶著些許顫意。


    吳桐吻罷,便隻抱著千草,同千草說自見麵及今在軍中的點點滴滴。


    吳桐從童稚到少年,是千草看著過來的。這些年卻是吳桐一直在看著他。


    正是這種近乎執著的愛慕之意,讓吳桐能夠接受他的一切。


    千草聽著吳桐低低的嗓音訴說著往事,感覺心中有什麽羽化成蝶,翩然人間。


    吳桐命中注定英年早逝,千草救得了他一次,十次,救不了他百次。


    一將功成萬骨枯,隻是人世間的虛名於千草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他的吳桐死了,什麽都是假的。


    千草曾勸吳桐隨他離開人世,同他一道修行,以他的修為,定能護得吳桐長命,百歲。


    吳桐吹著陶塤,塞外寒風將他額前地碎發吹的上下翻飛,他說:「男兒誌在四方,國難當頭,吳桐身受皇恩,當駐守一方。何況我有心上人陪著,已是上天給我莫大的恩惠,過一日是一日,何必長命百歲,一世姻緣足矣。來生,千草莫要尋我,誤了修行。我的千草,定是要成仙的。」


    那時千草想著,等吳桐死了,定不再尋他。


    卻在吳桐身後,顛覆了一切,原來,千草遠比自己想像中要愛他。


    千草渾身浴血,在成堆的屍海中,翻出吳桐屍體的那一刻,什麽國家恩怨,人間危亡,都成了幻象,他活了五百年,留不住一個吳桐。


    吳桐的第三世,在百年後,今生他名為蕭鈺,千草於山林間修行百年,百年孤寂,耐不住寂寞,又去了人間,做了蕭玨的教書夫子。


    在一聲聲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中,蕭鈺長大成人,千草看著他娶妻,而後將生子,聲聲道賀,讓千草像站在刀尖一般。


    千草將吳桐與他定情的陶塤當賀禮送了,你既早忘前塵,我又何必一人相思成疾。


    山中百年孤寂,比不過你一句:「先生,我要成婚了。」來的有殺傷力。


    是了,我為何要比你先生,他的先生,就這麽一聲不響的離開了清河縣。


    千草失魂落魄的回到吳桐的墳前,不過的百年的光陰,若不是那殘破的墓碑仍佇立在荒涼的野原上,千草恍惚覺得,他的吳桐,才剛剛離他而去。


    在千草眼中,吳桐死了便是死了,那長眠地下,慢慢腐爛的身軀,毫無意義。


    自吳桐去後,千草一次也沒有來過這兒,隻是牢牢記住埋葬吳桐的地方。


    那縈繞心頭的悲,久久揮散不去,千草靠著吳桐的墓碑,垂著眼簾說著沒有人聽的話:「吳桐,帶我走好嗎?我不想成仙了。」一滴眼淚滑過他的臉頰,滾落在泥土中,消失不見。


    誰說,妖本無情,誰說,妖不會流淚。


    千草流浪到河川,在河川苑聽戲台上的青衣唱一曲黃粱,下定決定,留於此地,看著台上的一幕幕,就像看著吳桐和他的今生前世,演盡了悲歡離合。


    蕭家聲勢漸大,舉國上下莫不知曉,清河縣的蕭家,有的是富甲天下的家底。


    蕭鈺經商途徑河川,免不了入河川苑聽戲,都說,河川苑的青衣,定是天下最英俊的男兒。


    蕭鈺多年經商,已三十又五,而千草一如當年,譬如白玉,不過弱冠。


    蕭鈺請班主喚來千草,悵然若失的說了一句:「你很像我的先生,隻是我的先生,不會有你這般年輕。到如今我才知道,原來我心心念念的,不是先生寓居主人家的小姐,而是我的先生。」


    千草一聽,當場便落了眼淚,因吳桐生前,曾有一次喝的酩酊大醉,他捧著千草的臉同他說:「千草,你這般好,來生不要找我。要是我又愛上你了,就捨不得放你成仙了。」


    蕭鈺不知千草因何落淚,三十好幾的人,手忙腳亂的牽著衣袖替千草拭去眼淚,就像兒時他跌破了膝蓋,哭的比雷響,他的先生,也是這般手忙腳亂。


    街裏巷坊傳說,河川苑那俊秀無雙的青衣,跟了那賊有錢的蕭鈺,蕭夫人在家裏,怕是哭的都斷腸了,一聲聲諷刺的笑。又說著,那個蕭夫人也真是,比不過女人就算了,竟比不過一個男人,還是一個戲子,哎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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