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草此番也算因禍得福,未曾想有朝一日再撞見劉生這冤家。


    千草生來便居這靈翠山,懶散慣了,極少化作人形,往常呆慣的也就那幾處。劉生時常上山打獵,卻沒能再見到那隻色彩艷麗的伯勞鳥,千草總是躲著他的。


    日子久了,千草懶性又犯,一時疏忽被劉生網去,此番劉生一改當初,好吃好喝的待著千草,說要教千草說話。


    後來千草得知,是山下的夫子說,伯勞鳥本是能說人話的。若是劉生知道千草已成了妖,可還敢將千草網去,裝在那簡陋的竹籠裏?


    相府裏的貴人都喜歡會說話又漂亮的鳥兒,劉生知道,所以沒日沒夜的教千草說話,千草倔著性子始終不曾開口。


    千草沒等來被送進相府的那一天,因劉生喜歡上了花鳥市的杏兒,囫圇將千草送給她了。千草見狀,忍不住開口罵了劉生一句,是劉生常用來逗千草的那句:「小畜生!」惹的杏兒嬌笑連連,劉生見她笑了,也便不同千草計較這事。


    至始至終,千草都老實的呆在那鳥籠裏,道君不曾教他法術,日子久了,千草自個慢慢悟出一些來,掙了那籠子,回他的靈翠山去。


    料不到相處了這些日子,杏兒十分看重它,整整尋了他三日,遍尋不見,哭的梨花帶雨,同劉生說:「它不見了。」好不可憐。


    劉生安慰道:「莫要哭了,那鳥兒認地,定是回了靈翠山。」


    當劉生再去靈翠山尋千草時,千草一時怒從心起,好你個凡人,一而再再而三,是可忍孰不可忍。千草便仗著那點法術,讓劉生徹底走失在深山之中。


    千草本性純善,忍了幾時,還是憋不住入山去尋劉生。


    劉生為幻術所迷,辨不清究竟何處是高地,何處是平地,失足跌落山崖,摔的血肉模糊。千草知道,害了人命的妖,是成不了仙,他去尋靈翠山上的道君,道觀中迴蕩著悠長的鍾聲,千草跪俯殿下,一心向道,虔誠求問:「弟子如何能消了這冤孽?」


    道君言及:「劉生死於非命,魂魄定還遊散在這靈翠山中,你拿著這葫蘆,將他的三魂七魄尋來,送到冥府去,助他輪迴,也算將功補過。」


    千草領過赤金葫蘆,拜謝道君,匆匆離去。


    沒能看見道君盤坐在殿中,搖頭嘆息:「癡兒,你的劫到了。」


    三百年後,蕭鈺的第二世是吳家的獨子,吳桐。


    吳桐出生那天,千草忍不住去看了,那麽一個粉嫩的嬰孩,生下來就扯著嗓子啼哭不休,似要將天都哭塌了,急的一屋子人圍著他團團轉。


    千草在樹上,施施然將一屋人定住身,走進房中,將吳桐抱到懷中,那小娃娃便嘎然止了哭聲,睜開眼,一見千草便笑開來。


    這麽好似軟綿無骨的一團肉球抱在懷中,又是那樣一副討喜的模樣,千草忍不住伸手逗弄他,笑道:「上世你何等囂張,如今怎成了這麽個小東西,這輩子,可還拿箭射我?」


    前世我害你英年早逝,今生保你富貴平安,權當還你了。


    吳桐生於亂世,長於兵將之家,得家世之功,安享十幾載。


    十九歲那年,吳桐隨父從軍,征伐戎狄,衛我邊疆。


    千草算定,這一戰,吳桐必死,因他而起,由是命盤缺刻一筆。


    千草難得化作人形,卻是參軍去了。


    吳桐打見千草第一麵,自覺莫名熟悉,問及千草:「我是不是見過你?」


    千草行過軍禮,隻答:「回將軍,未曾。」轉身便回了兵營,不知吳桐在他身後久久佇立。


    千草一路殺敵破軍,戰功累累,榮升副將,終是能與吳桐齊頭並進。千草心裏隻想著,早些登上將位,能夠代他,打那致命的一戰。


    不知吳桐一直在他身後注目,看他臨陣殺敵,血濺了一身渾不自知。看他殺的眼中唯剩滔天的戰火,看他站立在屍骨成堆的修羅場中,拖著疲憊的身子,殺了一個又一個。


    上世千草不過害了一人,他可知為了吳桐的今生,死在他手下的,又有多少人?


    終是到了月眉關一戰,千草主動請纓赴戰,主將準許。


    千草算到吳桐命喪此戰,卜卦不精,沒能算到這一戰差點全軍覆沒。


    消息傳到帳下,吳桐請繼前援,趕到時千草一軍已被團團圍住,吳桐來的及時,不免一場惡戰。


    這一次二人並肩作戰,那一劍沒落在吳桐身上,卻落在了千草身上,早已耗盡心力的千草,在敵將被亂矛穿刺之時,跌落馬身,伴隨著吳桐那一聲響徹天際的嘶喊聲:「千草!」


    吳桐懷抱千草一騎先歸大營,麵色灰白,帶回的是月眉關一戰大勝,我軍傷亡過半,元氣大傷的戰報。


    吳桐整整守了千草兩天兩夜,軍醫皆言此劍入心,無力回天,吳桐不信,守在帳中,熬的雙眼通紅,凋零了兩行男兒淚:「千草,你為何如此護我?千草,你醒過來…千草,我心悅你,你聽見了沒有…」


    千草是妖,被凡間的兵器傷了,至多昏迷數日。


    若不是吳桐堅持,將他整整留在自己軍帳中十日,千草也許就真被葬到地下,與世長別了。


    自從軍醫士官皆言千草已逝,便被吳桐趕到帳外,不許入內。


    吳桐親眼看著千草因妖力不繼,漸漸顯露翅羽,和那比之常人癒合速度快上數倍的傷口,吳桐伸手,撫摸著千草不被羽毛覆蓋住的臉頰,哽咽著:「原來,窗台上的伯勞,是你,早說我見過你,你還敢騙我。」忽又笑了,帶著癡戀的眼神,輕撫著千草的傷口:「無論你是什麽,我隻要你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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