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他談談。”哲朗一說,理沙子和美月同時看他。哲朗繼續說道:“這是最直截了當的做法吧?”


    “既然這樣,由我去。畢竟你先生打電話來是要找我,對吧?”


    “直接聽到原委的人是我。”


    “我是美月的好朋友。既然是好朋友,聽到對方離家出走,跑去了解情形也不會顯得不自然。你特地跑去反而奇怪。”


    “我自認我也是日浦的朋友。再說,我可是率領美式橄欖球社社員的人。”


    “那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理沙子,”美月打岔。“我覺得qb去比較好。”


    理沙子詫異地將臉轉向美月,似乎要問為什麽。然而,她卻閉上嘴,好像察覺到了什麽。


    哲朗在心中低喃:是啊,理沙子。日浦不想讓你看到她的丈夫。


    “那個人啊,拿女人沒轍。”或許是受不了令人喘不過氣的沉默,美月開玩笑地說,“如果像理沙子這樣的美女去找他,他一定會緊張得逃跑的。”她接著拍了一下手。“原來如此,所以他才會娶我這種人當老婆。”


    她拚命地開玩笑,哲朗卻笑不出來。理沙子也麵無表情地離開了客廳。


    “我隻確定一件事。”聽到哲朗說,美月抬起頭來。他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然後說道:“日浦的先生沒有提出離婚申請書。”


    5


    哲朗從西日暮裏換千代田線,在鬆戶下車。車站前流行大樓與百貨公司櫛比鱗次。因為星期六的緣故,街頭擠滿了年輕人和全家出遊的人。百貨公司前擺設了一棵巨大的聖誕樹。哲朗看到眼前的景象,再度感到年關將近。最近的事情千頭萬緒,麻痹了他對時間的感覺。


    穿過兩條大街,就到了住宅區。他從大衣口袋中拿出字條,邊比對門派邊走。字條是美月寫給他的。


    廣川幸夫在當地的信用金庫工作,今年四十三歲,擔任副分店長的職務。


    哲朗問到他是怎樣的一個人,美月劈頭就說:“總之,他是個工作狂。做事認真,一板一眼。我想他就是為人正直才能當上副分店長。客人對他的評價也不錯。”


    美月補上一句:“他應該不能算是居家男人吧。”


    “他每天晚歸,隻是回家睡覺,我經常一個星期和他說不到幾句話。不過這也是好事。要是他成天纏著我不放就完了。幸好他那方麵的需求也不強。”


    兩人似乎在長男出生之後,就完全過著無性生活。美月原本就討厭房事,幸夫似乎也不再對她表示興趣。


    “和我這種人結婚,他真的很可憐。”美月感慨地說。


    美月之前過著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的家,是一棟兩層樓的西式建築。庭院四周圍著樹籬。停車場裏停著一部本田的odyssey。這棟房子是由大型建築商所蓋的組合式預製屋。美月說建地麵積約五十坪,三年前買下的,她的丈夫申請了三十年的貸款。


    哲朗按下門牌下方的對講機按鈕,等了一會兒,但是無人應門,他咂咂嘴。他心想最好別給對方時間思考,所以沒有告訴他今天來訪。為了慎重起見,哲朗又按了一次門鈴,結果還是一樣。


    正當他想改天再來,打算離開時,他的眼角餘光瞄到有東西正在門的內側移動。他將身體微微前傾,看了右側的庭院一眼,鋪植得滿滿的糙坪都枯萎了,呈淡咖啡色。


    糙坪上站著一個男孩。他長得眉清目秀,臉圓圓的,但下巴很窄,劉海整齊地垂在眉毛上方。上下成套的辱白色運動服似乎稍嫌大了些,上衣是連帽式的。


    哲朗確信他就是美月的兒子,鳳眼和美月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你好。”哲朗試著向他問好。


    然而,男孩的身體卻顫抖了一下。他旋即打開落地窗,走進看似是客廳的房間。哲朗看見他從內側鎖上了月牙鎖。


    或許是大人教他,如果有陌生人和你講話就要逃走。哲朗認為,無論如何還是在這裏等比較好。他父親應該不會放那麽小的孩子一個人在家吧。


    男孩在落地窗內狐疑地看著哲朗。視線一和哲朗對上,馬上就躲在窗簾後麵。


    哲朗想起了美月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如果結婚生子,或許我也能有所改變。


    哲朗實在無法想像,美月是以怎樣的心情扮演母親的角色,這種事就算想破頭了也沒有意義。問題是她如何養育孩子。


    哲朗看見一名男子從馬路對麵走過來。那人中等身材,身穿一件米色大衣,右手好像拿著行動電話,邊走邊說。


    哲朗離開大門幾步。男子靠近,哲朗聽見了他的聲音。


    “哎呀,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全部交給你嗎?我說了,至少會把老主顧交給你,看你意下如何呀。至於怎樣才算是老主顧,就要看個人的判斷了吧。”男子的聲音很大。哲朗確定和那通電話中的聲音是同一個人。


    果然不出所料,男子在廣川家門前停下腳步,邊講電話邊開門。


    “你是廣川先生嗎?”哲朗跑到他跟前。


    他一臉意外地回過頭來,哲朗恭敬地低頭行禮。


    “你等一下。”男子對行動電話那頭的人說,問哲朗:“你是哪位?”


    “昨晚我們通過電話,我姓西脅。”哲朗遞出名片。


    男子臉上閃過驚慌失措的表情,收下名片,對著電話說:“我等會兒再打給你。”然後掛上電話,旋即抬頭看哲朗。“您特地過來的嗎?”


    “我剛好有事情來這附近。而且,有些事情讓我放心不下。”


    “嗯,”廣川藏不住不知所措的情緒,金框眼鏡後麵的目光左右移動。“那,請進。房子很小就是了。”


    “打擾了。”哲朗跟在廣川身後進門。


    一進入家門,廣川領著哲朗走到一間七坪多的客廳。沙發、餐桌組和餐具櫥都還很新。哲朗看到粉紅色的窗簾,納悶那是美月選的嗎?


    男孩將某種卡片排在電視機前。一張張卡片上畫著受小朋友歡迎的卡通人物。哲朗也知道,要全部搜齊很不容易。


    “昨晚突然打電話到府上,真是抱歉。”廣川低頭致歉。他的頭頂發量有點稀疏。


    “哪裏,我倒是嚇了一跳。沒想到她居然會離家出走。”


    “我真是拿她沒辦法。”廣川撥起發質幹燥的劉海。他上班時,大概是用慕斯或定製液固定頭髮的吧。


    “你知道她可能去哪裏嗎?”


    “完全不知道……”


    “你說她留下了一封信,上頭寫了什麽?”


    “內容莫名其妙。什麽我想要活出自己,所以決定離家出走……唉,就隻寫了那些。還有就是‘長久以來我真的很抱歉’之類的。”


    “抱歉啊……”


    “簡直像是她做錯了什麽,但我根本不知道她做了什麽。如果她是對離家出走一事道歉,我覺得‘長久以來’這四個字很奇怪。”


    “是啊。”


    哲朗認為,廣川大概完全沒有察覺到美月的性傾向。難道不曾懷疑過自己的妻子內心是男人嗎?然而,哲朗也覺得沒有察覺到是當然的。


    他兒子依舊專心地排著卡片。男孩嘴裏念著一些奇怪的話,似乎是卡通人物的名字。


    “你兒子叫什麽名字?”


    “他叫悠裏。悠久的悠,故裏的裏。”


    “悠裏,這名字真好聽。”


    “是美月想的。孩子生下來之前,她就說不管是男是女,都要取名叫悠裏。”


    “這樣啊……”


    哲朗霎時陷入沉思。美月會不會是害怕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也發生在孩子身上呢?所以,她才會事先準備了一個男女通用的名字。


    “她是一個怎麽樣的妻子呢?或者是個怎麽樣的母親?”哲朗試著問道。


    “我想,應該可以說她是個賢妻良母。”廣川毫不猶豫地回答。“舉凡家事大都做得很好,也從不怠惰。工作占用了我所有的時間,所以悠裏也幾乎是美月一個人在帶。”


    “現在小孩怎麽辦?”


    “我姨媽住在龜有。所以,悠裏幼稚園下課後就先過去她家,等我下班再去接他。不過,真的沒辦法去接他的時候,就會讓他在姨媽家過夜。我給姨媽添了不少麻煩,但她真的幫了我大忙。”


    哲朗心想,這樣美月應該能放心了吧。


    “呃,西脅先生。”廣川有些猶豫地開口。“那,你說美月什麽事情讓你放心不下?”


    “噢,對,”哲朗挺直脊背。“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先請教你。”


    “什麽事?”


    “廣川先生,你是不是在說謊呢?”


    哲朗來這裏之前,就決定了要開門見山地問。


    廣川仿佛被他的話震懾住。身體向後靠。“你說我說謊……是什麽意思呢?”


    “日浦離家出走的時間。你說是一個月之前,但其實是更早之前吧?”


    或許是因為謊言突然被人戳破,廣川的臉色開始泛紅。


    “不,沒那回……”他的眼神在遊移。


    “內人說,日浦之前每年都會寄賀年卡和夏季問候的信,但是這一年都沒有收到。除此之外,她幾個月前打過一通電話到府上,但是沒有人接,在電話答錄機裏留言也沒有回電,所以她才會擔心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哲朗流暢地說出準備好的說詞。


    或許是嘴唇幹燥,廣川開始不斷舔嘴唇。哲朗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逼問:“怎麽樣?”


    廣川呼了一口氣,雙掌互搓。從他臉上想像得出他有事拜託客戶時的表情。


    “你說的沒錯。坦白說,內人是在一年前失蹤的。對外,我謊稱她是回娘家養病。可是西脅先生,這件事請你務必保密。”


    “當然,我沒有要告訴任何人的意思。有其他人知道嗎?”


    “我告訴過我嶽父和父母,但沒告訴職場同事。還有就是……”廣川搓了搓嘴角,深吸一口氣後說:“我告訴了警方。”


    “警方?你不是說你沒有報警找人嗎?”


    “不不,”廣川揮揮手。“我告訴警方的是別件事。前一陣子……大概是上周吧,刑警來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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