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懂,”哲朗笑道,“你為什麽覺得這是給我們添麻煩?不過是讓老朋友住在家裏,又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不是那樣。”美月猛抓著剪成短髮的頭,跟著地麵。“我不想把你們捲入麻煩事裏。如果因為和我扯上關係而打亂qb的生活,我會愧疚得活不下去。”


    “你太誇張了,怎麽可能有那種事?你想太多了。不管怎樣,我們回家吧。如果你有話想說,我們回家好好聽你說。”


    哲朗又想抓住美月的手臂,但是她往後退。當他想要再前進一步,美月伸出右手製止他。


    “不行!我不能去。”


    她的語調中帶著悲壯,哲朗這才察覺到事情非比尋常。


    “你隱瞞了什麽事嗎?”


    美月別開視線,沉默不語,一臉不知該怎麽說才好的表情。


    “你說啊!這事我非問不可。”


    美月好像在猶豫該不該說,眼睛盯著某一點,反覆地深呼吸。


    過了一會兒,她抬頭看著哲朗。“就算我不說,你遲早也會知道。”


    “什麽意思?又是什麽時候會知道?”


    “快一點的話明天,說不定是後天。”


    “明天或後天?”哲朗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麽。“既然我遲早會知道的話,你現在告訴我又有什麽關係?”


    “如果我說的話,你就會一個人回去嗎?”


    “這我不能保證,要視情況而定。”


    哲朗心想,她大概會生氣地說:jian詐!但是她的反應完全相反。她先是淡淡地笑了,然後緩緩地搖頭。


    “聽我說完,qb大概也不會留我了。說不定說出來比較好。”


    哲朗不懂她的話中真義,這回換他陷入沉思了。


    美月“呼”的吐了口氣,“有人在追我。”


    “咦?”哲朗說道。他以為自己聽成了別的意思。


    “有人在追你?”


    “對,有人在追我。正確來說,應該是……我想有人在追我吧。”美月像是接受了這個說法,點了點頭。“追我的人是警方喲,他們找到我隻是遲早的問題。到時候我就完蛋了。”


    “警察?日浦……”哲朗腦中一片混亂,“你做了什麽?”


    “你想知道?”


    “那當然。”


    “說的也是,想知道也是人之常情。”美月聳了聳肩膀,再度看向哲朗。“罪名是殺人罪,我殺了人。”


    這句話傳進哲朗的耳裏,像一把利刃插進了他的心髒。劇烈的衝擊令他霎時動彈不得,連聲音也發不出來。


    “你聽見了嗎?”美月問他。她的表情就像個小惡魔。哲朗混亂的腦袋中在想——那果然是張女人的臉。


    7


    哲朗佇立原地,想不出該說什麽。美月從牛仔褲口袋裏拿出什麽,朝他丟去。他立刻接住。那是一個拋棄型打火機;黑底畫上兩顆金色的眼睛,兩眼中間寫著“貓眼”兩個字。設計風格令人想到音樂劇《貓》。


    “這是?”哲朗總算發出了聲音。


    “我前一陣子工作的地方。”


    哲朗重新將目光落在打火機上,背麵寫著地址和電話號碼,那是一家位於銀座的酒店。


    “我在那家店當酒保。”


    哲朗玩弄手中的打火機。“以男人的身份?”


    “當然。”美月斷然說道。“你別看我這樣,我力氣可是很大的。”


    哲朗點點頭,想要試著點火,沒想到火焰之大,嚇了他一跳。


    “有一個叫小香的小姐在那家店裏工作。雖然加了個‘小’字,但她有三十幾歲了吧。不過,她在店裏聲稱隻有二十六歲。”


    哲朗不知道美月要說什麽,決定靜靜地聽她說完。


    “她每天晚上都被一個男人跟監,等到她從店裏離開,就跟蹤她。如果她和客人去別家店,他就會改到那家店前麵等。假如客人坐計程車送她回家,他就會開車跟蹤。總之,他不讓小香離開自己的視線一秒鍾,直到她回到家為止。”


    “是所謂的跟蹤狂嗎?”


    “簡單來說,是的。”美月點頭,“不隻是跟蹤,他不斷打電話給小香,對著電話答錄機說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話,有時候甚至寄來她的偷拍照片。”


    “這種事情時有所聞。”


    “小香每天都生活在恐懼中。她說沒有客人送她回家的時候,她不敢一個人回家,這種時候我就會陪她回去。我會搭計程車送她到她的住處,看她進門之後再回家。她住的公寓在錦係町,我住的地方在ju川,所以順路。”


    “你是護花使者就對了。”


    “可以這麽說。昨天深夜,我也這樣送她到家門前。結果,那個跟蹤男又一如往常地跟來了。他把車停在和公寓有段距離的地方。當我送小香進屋時,她的手機響起,是那個男人打來的。他好像說了:如果你讓那傢夥進屋的話,我不會饒你喲!那傢夥指的當然是我。對跟蹤男而言,每晚送她回家的酒保肯定讓他很吃味。小香雖然馬上掛斷了電話,卻比平常更害怕。因為在那之前,那傢夥不曾打到她的行動電話。我不知道他是用什麽方法弄到手的,總之,他知道了小香的手機號碼。”


    “這個嘛,方法應該很多。”


    “方法的確有很多,反正一定都是卑劣的做法。總之,他的行為徹底把我惹毛了。我送她進屋後,馬上去找那傢夥,我打算做個了斷。”


    哲朗驚訝地看著美月。“怎麽做個了斷?”


    她伸出握緊的拳頭。“對方是那種變態,說到做個了斷,那還用說。他不是那種會聽勸的人,所以我打算狠狠教訓他一段,好讓他再也不敢騷擾別人。”


    哲朗看著她就男人而言算是瘦弱的體格,心想:憑你這種身材嗎?


    “你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天天鍛鍊身體的喲。雖然比不上qb就是了,但是和一般男人比腕力,我可不會輸。”美月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然後……怎麽樣?”


    “我靠近他的車,強行上了車,那傢夥果然嚇了一跳。我不準他再接近小香一步,但他完全把我的話當放屁,說什麽是為了她好才這麽做的,簡直是胡說八道。我一氣之下,一拳往他臉上揍了下去。結果他也發火了,一把揪住我。後麵我不說,你也猜得到吧?我們在車內狹窄的空間搏鬥。原本以為他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變態,但男人的力氣果然很大。我整個人打得渾然忘我,等到我猛一回神,已經掐死他了。”


    美月輕描淡寫地說著。她說話的語調就像在描述電影場景似的。哲朗覺得毫無真實感。


    “他一動也不動的。不管我怎麽搖他、拍他,都絲毫沒有反應。那時我心裏想的是——總算幹掉他了啊。”美月的臉上浮現笑容,“我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了罪,也不覺得他死了很可憐。我隻覺得氣憤,他居然那麽輕易就死了。”


    “你沒有報警嗎?”


    “我壓根兒不想報警。根本不值得為了這種人坐牢,所以我決定逃亡。”


    “屍體就丟在那裏沒有處理?”


    “我連人帶車開到隱秘處後才逃亡的。”


    “那你打算這樣一直逃下去嗎?”


    哲朗一問,美月聳了聳肩。


    “我知道自首比較好。光是身體與眾不同就夠麻煩了,要是再被通緝,根本就無法活得像個人樣。”


    哲朗心想,應該是吧。


    “老實說,我昨晚幾乎都沒合眼,一直在想該不該自首。我下意識地望向日曆,才想起來今天是十一月的第三個星期五。我突然好想見到大家,想見到大家之後再做打算……”


    “既然如此,你進來店裏不就好了?”


    “我是想進去。可是,我怕和大家見麵之後,如果不自首,說不定會給大家添麻煩。這麽一想,我就沒辦法走進去了。”美月用手抵住額頭,搖了搖頭,“我真沒用,既然想到著點,馬上離開就好了……”


    “然後我們在你猶豫不決的時候發現了你,難道我們假裝沒發現你比較好嗎?”


    美月微微偏著頭。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我覺得能和qb你們聊聊真好,能夠說出心裏的話,心情舒服多了。”


    她仰望夜空,左右扭動脖子放鬆肩膀之後說:“告白結束。”對著哲朗微笑。


    “你現在還在猶豫該不該自首嗎?”


    “不,我剛才已經下定決心了,”美月眨了眨眼,“等天一亮,我就去找警察自首。”


    “這樣真的好嗎?”


    哲朗一說,美月對他的話出於意料似的瞪大了眼。


    “你想要阻止我嗎?”


    “不,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我不想讓你去找警察,又覺得這種時候自首最好。我還在私情和原則之間搖擺不定,不過,我想最強烈的感覺還是驚訝吧,我現在震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因為qb是活在常理中的人。這樣就好,你不用煩惱。你這樣折磨自己,對我而言才痛苦。你隻要假裝什麽都沒聽到,回家就好。”


    被她這麽一說怎麽可能回家,哲朗佇立原地。


    “道義上說不過去嗎……?”美月像是看透了他的心境。“那我消失好了。非常謝謝你,替我向理沙子問好。”她重新拿好運動包,背對哲朗,毫不猶豫地邁開腳步。


    “等等!”哲朗叫住她。然而,美月卻沒有放慢腳步。他追上前去,抓住她的肩膀。“我叫你等等!”


    美月想要甩開他的手,但是他不肯鬆手。她抓住哲朗的手臂,試圖扳開他的手,於是他的指尖更加使力。


    美月抓著他的手臂苦笑。


    “不愧是男人,男人的手臂就是要這麽強壯才行。”


    “無論如何,你再跟我回家一趟。不然我該怎麽對理沙子解釋?”


    “你隻要照我講的直說就行了。”


    “那由你來說,她一定也想聽你親口說。”


    美月抓著哲朗手臂的手突然鬆了下來。在此同時,她嘆了一口氣,緩緩地搖搖頭。


    “qb,別強人所難。難道你要我再重複說一次不堪回首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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