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一定照辦。”


    出“幹打壘”,王進喜扯了一下餘秋裏的右胳膊:“部長,我知道你也是天天跟我們一樣吃野菜糰子。今天你就留在我這兒吃頓飯吧!”


    餘秋裏側過頭,笑問:“你有啥新名堂嗎?”


    “不是新名堂。是我聽說你要來,就派人上老鄉家買了頭老母豬。中午我們殺了它改善一下夥食。”王進喜以為今天要“拍”一下部長,哪知碰了一鼻子灰。


    “老鐵啊,你趕快給人家退回去!”餘秋裏皺著眉頭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神情,聲色俱厲地:“你是英雄,怎麽能這樣呢?吃人家的老母豬,你也太狠心了嘛!”


    王進喜兩眼眨巴了半天,伸長著脖子,非常不解地問:“那你不吃了?把母豬退了?”


    “退!馬上就去退!”餘秋裏的聲音提高了一倍,吼道:“你們這是損害群眾利益的壞行為!王進喜啊王進喜,你是不是英雄我今天不管,但你這種行為我要記你一帳,記你一輩子!”說完,那隻空袖子重重一甩,上了吉普車……


    英雄王進喜這回成了“狗熊”一個,耷拉著腦袋,站在原地好一會兒。他心想,我要是把前幾天自做主張將井上的“落地油”偷偷拿出去給大夥兒換了吃的事說出來,我王進喜這輩子可真的就完蛋了呀。


    “隊長,這部長真是凶啊!”有職工走到王進喜身邊,輕聲說道。


    王進喜氣不打一處來:“什麽凶不凶?部長說的在理!趕快把老母豬退了!”


    經過幾天調查,餘秋裏的心頭裝滿了許多他在北京根本想像不到的事:


    有一個隊,40多名鑽工中,跑了近一半。而且跑的人中黨員團員為數不少,甚至連副隊長和指導員都帶頭跑;油建指揮部的一名藏族工人,人高馬大,平時幹活力氣大,可就因為吃不飽,該職工就把隊上的東西拿出去換東西吃,隊長知道後狠狠在會上批評,讓他罰站,這藏族職工第二天就再沒見人影;有位鑽工帶著自己積蓄的二十塊錢偷偷跑到附近的小鎮上想換點東西吃,碰上一位老鄉拎著一個麻袋,對他說,我有一隻兔子可以賣給你。一陣討價還價後,最後那鑽工交了二十塊錢,拎回了那隻口袋。回到隊上,他得意洋洋地當著指導員等人的麵打開口袋,說我們今天有好吃的了。哪知口袋打開,那“兔子”噌地躥走了。指導員等人哈哈大笑,說那哪是兔子嘛,是隻野貓!白花了二十塊冤枉錢的職工為這哭得好不傷心。第二天,隊上的人再沒見他……採油隊為了防止職工逃跑,發動黨員幹部,實行“一盯一”的嚴密看管製度。這一夜老孫等幾個幹部暗中盯住三個有逃跑苗頭的職工,白天不用說,想跑也跑不掉。晚上下班後,幾個黨員幹部輪流值班,直到想逃跑的人都“呼呼”睡下了才能歇一歇。第二天該上班了,可這幾名職工怎麽還睡在炕上呀?幹部們揭開高高隆起的被子一看:哪兒有人呀!是幾件衣服偽裝的!又是一群人跑了……


    唉,跑就跑吧。可跑掉的也有回來的。


    你瞧,這人是回來了,但他是被公安人員押回來的。一問,人家公安局的同誌還是四川來的呢!原來這個被押回來的工人逃到了老家四川,可他剛從成都火車站下來,就被公安人員逮住了。他叫喊著問人家為什麽抓他。人家公安人員說:你肯定是越獄的勞改犯,不抓你抓誰?那工人連忙掏出自己的工作證,說我是石油工人,在黑龍江搞會戰呢!怎麽會是勞改犯嘛?你們抓錯人了。公安局的人看看工作證,又看看這位滿身油乎乎的、頭髮又長、又身穿胸前別著“農墾”兩字的槓槓服棉衣,就給了那工人一拳:說你別再裝蔥了,拿偽造的證件想隱瞞你越獄勞改犯的身份?休想!那時大慶油田沒有對外宣傳,為了保密需要,油田職工對外都叫“農墾”戰士,他們穿的衣服上也都標著“農墾”標記。外界的人哪知道這些?他們知道隻有“吃官司”的人才去“農墾”改造的。所以,這位四川籍石油會戰逃兵就這樣被當作越獄勞改犯抓了起來。他算運氣的,當地公安局非常認真地把他帶回大慶進行核證。但核證後,他回到單位還是哭得死去活來,說什麽也要回老家,說你們看到了沒有,我們當石油工人的餓死累死在這兒先不說,人家竟然還把老子當越獄勞改犯對待,要不就叫我們是“叫花子”,其實我們連“叫花子”都不如……這人這麽一說,在職工中影響極壞。後來他又偷跑了,並且還帶走了兩個四川籍職工。


    據我在大慶採訪當年的老同誌回憶,說像這種情況還不止一個。有人逃跑後,被地方公安局當越獄勞改犯抓起來甚至關了幾個月的都有……


    恐怖。


    餘秋裏的隊伍現在就是這個樣。怎麽辦?已到刻不容緩的時候了。


    漏雨的牛棚裏,獨臂將軍辦公室內的燈徹夜長明。會戰領導小組的成員聚集在最高指揮官那兒,急商當務之急。


    “這次擅自離崗的人員中多數是轉業軍人。”煙霧繚繞中,康世恩吸著菸蒂,長籲短嘆地說著。


    “嗯?”餘秋裏的眉睫猛地一挑,“有這方麵的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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