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媳婦急忙從廚房出來:“怎麽了,盼娣。”


    張盼娣撲到他娘懷裏,哭著說:“宋二丫她欺負我。”


    “你怎麽又去找她玩。”大山媳婦無奈說。


    “可是荷花她們都喜歡跟她玩。”張盼娣擰著帕子,“我討厭死她了。”


    她忽然說:“娘,我也要絹花,你給我買絹花。”


    “宋二丫的大哥都能給她買絹花了。”張盼娣一想起二丫炫耀的漂亮絹花,越想越難過。


    便在她娘懷裏大聲哭鬧:“我也要絹花,你給我買!”


    卻不想,大山媳婦麵色緊張的捂住她的嘴:“小聲點,小聲點。”


    “吵死了!”屋裏響起男人粗暴的罵聲。


    張盼娣肩膀瑟縮了下,眼裏滿是驚恐,他爹怎麽在家,這時候不應該在田裏嗎?


    前幾天灰溜溜地從宋家回來,張大山就借著養傷的借口,一直待在家裏,事實上,他是怕被別人笑話,才沒敢出門。


    好不容易等臉上的傷好了點,張大山才扛起鋤頭去田裏。


    但是他那天晚上,掉進糞坑的事,不知道被哪個嘴碎的說了出去。


    他剛到田裏就有人來問,是不是真的。


    張大山難堪得要死。


    他是個極要麵子的人,肯定不希望讓全村人都知道,他掉進過糞坑。


    他想了想,肯定是隔壁全子家的婆娘說出去的,他們兩家離得近,當天晚上的動靜,他們家能聽得一清二楚。


    張大山當即羞惱地說:“沒有!”


    “哦,是這樣啊。”對方笑笑說,可神色明擺著沒有相信。


    張大山臉色刷的沉下來,比那天吃了糞還臭。


    他不再理會旁人,彎腰鋤地,然而隻要有人多看他一眼,他就立即如芒在背。


    盡管其他人沒有露出出異樣的眼神,可張大山就是感覺到他們在嘲笑他。


    張大山終於忍受不住,扔下鋤頭,氣衝衝地回了家。


    一進家門就把自己關在屋裏。


    從張盼弟口裏聽到“宋二丫大哥”這幾個字,張大山內心的怒火“騰”地燃起。


    他從屋裏衝出來,拽著張盼娣,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到她臉上。


    他神色猙獰:“死賠錢貨,還想買絹花,我當初怎麽不把你給賣了。”


    巴掌重重落到臉上,“啪”地一聲響,張盼娣的左臉一下子紅腫了起來。


    張盼娣捂著左臉,嘴唇顫抖,眼淚簌簌地往下砸落,害怕得不敢哭出聲來。


    大山媳婦抱住張盼娣:“有話好好說,幹啥打孩子。”


    “還不是你個賤貨,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要是能生個兒子,我也不至於想收養宋家二林。”張大山恨恨道。


    大山娘在田裏看見兒子扔下鋤頭氣衝衝走了,她還以為發生什麽事,連忙拿起鋤頭追上來,一到家就聽到這話。


    她推門進來,嘴裏嚷嚷著:“我當初就不應該讓你娶她,要我說,趕緊把她休了,再娶個能生養的回來。”


    張大山抓了抓頭發,煩躁道:“再娶一個,我倒是想,可哪來的錢。”


    前些年他爹病了,為了給他治病,早就將家底掏空了。


    “都怪村長那老不死的,要不是因為他,爹也不會那麽早就去世了。”


    村長小時候掉進過河裏,還是張大山的爹冒著嚴寒,把他從河裏救了出來,但也因此落下了病根。


    前些年大山爹大病了一場,沒撐住,就去了。


    臨死前,他就拜托村長照顧他們娘倆。


    念及兒時的救命之恩,村長答應了下來。


    想起這事,張大山就來氣,村長那老不死的,肯定是被宋大樹用錢收買了。


    大山娘也埋怨道:“你那天幹啥要把我拉走。”


    “再不走,我怕宋大樹真的會去報官。”張大山說。


    “報官就報官,誰怕誰。”大山娘顯然還不知道,當晚張大山跑去宋家偷羊的事,所以很不以為意。


    “行了,娘,你就別說了。”張大山很不耐煩。


    大山娘訕訕閉了嘴,再一看抱著一起哭的娘倆,她就火上心頭:“哭啥哭,遭天殺的,好好一個家都被你們哭衰了,真是晦氣。”


    尖厲刺耳的嗓音讓張大山愈加狂躁,他咬牙切齒:“宋、大、樹。”


    我絕不會讓你好過的。


    “阿嗤~”宋芫感覺鼻子癢癢的,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肯定是有人在罵我。


    他望了望天,遠遠的有幾朵烏雲正朝這邊飄來,他估摸著,今晚可能會下雨。


    “二林!”他朝屋裏喊道,“今晚可能會下雨,趕緊過來幫忙把東西收一下。”


    外麵還晾著竹筍和蘑菇,還有一籃子,昨兒牛嬸送來的艾草。


    她無意中聽見,宋芫抱怨晚上蚊子多,剛好家裏還剩一些,前年曬幹的艾草,就給送來了。


    宋芫就打算做點艾條,晚上在屋裏點燃了驅蚊。


    春天的蚊子又多又毒,別說是他了。每天早上都能看到,丫丫那白白嫩嫩的臉蛋上,被叮了幾個包。


    小家夥不會說話,臉上癢時,就含著眼淚泡泡看他,別提多可憐了。


    前些天陽光正好,竹筍和蘑菇都曬得幹透了,便直接裝進布袋裏,再放到壇子裏儲存,為了防止雨天潮濕,壇子上還放了一袋沉甸甸的沙袋。


    果然在傍晚的時候,二丫前腳剛回來,後腳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她回來就看到,二哥捧著一本醫書,坐在窗口看書,而大哥拿著石臼搗什麽東西。


    她以為大哥又在做啥好吃的,便探頭看過來,結果被飄來的艾絨刺激到鼻腔,狠狠打了個噴嚏。


    在她懷抱裏酣睡的小家夥受到驚嚇,握緊小拳頭,發出啼哭聲。


    二丫幹笑了下,趕緊輕拍著小妹的後背,把她抱回屋裏了。


    把丫丫放到床裏麵,二丫伸了伸酸痛的手臂。


    自從小妹開始吃羊奶後,就長胖了好多,都快抱不動她了。


    見小妹沒有要醒來的跡象,二丫躡手躡腳地出來,湊到坐在窗邊看書的二林邊上:“二哥,大哥在做啥呢。”


    二林眼睛仍盯著醫書,頭也不抬地說:“做艾條,驅蚊子。”


    二丫不由得失望,原來不是做吃的啊。


    二林低著頭看書,嘴裏說:“衣服牛嬸給你做好了。”


    “真的?在哪,我看看!”二丫激動得快要跳起來,轉身一看,終於看見竹籃子裏的衣服。


    她抱起衣服,腳步輕快地進了屋裏,關上了門。


    很快,她就換了一身新衣服出來,在二林麵前轉了一圈,小臉快笑成朵花:“哥你看,好不好看。”


    二林抬頭看她一眼:“嗯,好看。”


    二丫頓時覺得沒趣,又“噔噔噔”跑到宋芫麵前:“大哥。”


    宋芫停下搗艾草的動作,毫不吝嗇地誇讚道:“哎喲,哪裏來的小美人,可真漂亮,誒,這不是我們家二丫嗎。”


    二丫到底還是個小姑娘,被他誇的,小臉都浮上一層紅暈,她羞惱道:“大哥!”


    真是油嘴滑舌的。


    宋芫打量了下,說:“這麻衣葛布的還是配不上你,以後哥有錢了,給你換綾羅綢緞。”


    綾羅綢緞啊,能穿上麻衣葛布,都已經足夠讓她開心,如果真能像黃員外家的夫人、小姐那樣,穿上綾羅綢緞,二丫覺得自己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不過穿綾羅綢緞,對於她來說太遙遠了,二丫顯然沒放在心上。


    她睜著亮晶晶的眼睛,小臉特真誠地說:“謝謝哥哥。”


    宋芫抬手拍拍她的小腦袋:“我是你大哥,說什麽謝,見外了。”


    他看了看二丫的小臉。


    別說,這些天,他好吃好喝養著,二丫臉上也終於有了肉,皮膚也白了一些,逐漸顯露出漂亮的五官,不再是最初看到的麵黃肌瘦。


    二丫不自在地垂了垂眼,她之前還說了大哥好多壞話,還把大哥打破頭了。


    可大哥都沒有怪她。


    而且,大哥做飯也好好吃。


    想到吃的,二丫嘴巴裏瘋狂的分泌口水,她舔了舔唇,試探著問道:“哥,今晚咱們吃什麽。”


    宋芫搗艾絨的手忽然一頓。


    這兩天忙,他也沒怎麽做飯,都是野菜雞蛋湯隨便應付。


    宋芫想了想說:“今晚就吃藠頭炒臘肉吧,明天再摘些新鮮的艾葉,我們做青團吃。”


    說完,他愣了下,都到吃青團的季節了啊。


    算算時間,差不多是到清明了,也該給他們父母上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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