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邊的湖水泛著波光。這一帶的路麵緩緩傾斜,山腰的樹林中隱藏著紅色與藍色的屋頂。盆地位於遙遠的山下,遠遠看去特別狹小。


    添田並不知道瀧良精會選擇哪一家旅館。從這一帶開始有澀之湯、明治湯等溫泉,但這些溫泉的交通非常不便。他準備先去交通方便的瀧之湯看一看,就讓司機開了過去。如果瀧不在那兒,幹脆就在那兒住一晚上,明日再去其他溫泉找找。既來之則安之吧。


    瀧之湯隻有一家旅館。


    添田在旅館門口下了車,眼前滾過團團熱氣。


    這座旅館有三層樓高,規模還算大。添田當即掏出了瀧良精的照片詢問服務生。反正他肯定不會用真名,用照片是最便捷的方法。


    “這位客人的確住在我們旅館。”女服務生看了看照片回答道。她還以為添田是警察,露出擔憂的神色。


    “我是記者,想要見見這位客人,能否請您引見一下?”


    添田正要取出名片,女服務生回答道:“那位客人現在不在房裏,他散步去了。”


    添田朝外頭看去。


    晚秋時節的蓼科高原,在湛藍天空下已初露冬色。沒有一個人影。


    “他去哪兒了?”


    “大概是上山去了吧,那裏有一片私人別墅。有條路能直接從這兒通上去。”


    女服務生用手指了指方向,


    “那我也上去轉悠轉悠好了。如果我在半路上遇見了那位客人,就和他一起回來。”


    添田把行李箱寄存在了前台,走出了大門。


    冒著熱氣的河流上架著一座橋。橋另一頭的路和來旅館的路是兩個方向。過了橋,坡度突然變陡。


    糙地已開始泛黃,白色的芒糙隨風舞動。這一帶是夾雜著紅土的石子路。


    添田來到了一片開闊地。這裏有四五家餐館和一座競技場一樣的建築物。大部分店都關著門,隻有夏天才開門迎客。入口處的拱形門上寫著“蓼科銀座”的字樣。


    人很少。隻有幾個在此居住的別墅居民,還有徒步旅行的背包族。


    添田在坡道上走著,四處尋找瀧良精的身影,然而在寬闊的視野中並沒有發現他的人影。


    又爬了一段路,添田看見了一家吃茶店,路分成了兩條。


    添田走進了吃茶店。這家吃茶店除了點心,還有糙鞋和登山杖賣。整家店裏就隻有添田一個客人。


    “沿這條路一直往前走能到哪兒啊?”添田指著右邊那條路問道。


    “一直走就會翻過蓼科山,到高野町。”吃茶店的大媽說道。


    “高野町?”


    “是啊,那裏有火車去小諸。”


    “要走很長時間嗎?”


    “那是當然,得一大早出門才趕得及,而且還要翻過一個山頭。”


    瀧應該不會走那條路。添田選擇了另一條路。


    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別墅地帶。幾乎每一戶人家都緊閉門窗。落葉鬆林深處,屋頂若隱若現。秋天微弱的陽光照射在白樺樹皮上。


    一隻鬆鼠在添田眼前躥了過去。路上沒有一個人,萬籟俱寂。


    瀧究竟走了哪條路?添田的眼睛沒有歇著。這裏又出現了好幾條岔路。山穀對麵,霧峰的輪廓緩緩下落。茅野鎮就隱沒在輪廓深處。


    山裏的空氣涼颼颼的。道路兩旁堆著落葉。添田腳下總能踩到鬆果,吱吱作響。添田吸進肺裏的空氣如玻璃般凜冽銳利。


    沒有一絲聲響,也沒有一個人影。所有別墅都鐵將軍把門。不僅是私人別墅,就連公司和銀行的宿舍大門也貼著封條。蓼科湖在遠遠的山下,猶如一麵小巧的鏡子。臨近冬天的蓼科山的主色調是茶褐與深黃。


    翻過一座小山坡之後,添田看見一名男子沿著下山的路走了過來。他應是當地人,穿著勞動褲,背上還背著個竹簍。


    “今天天氣真好啊。”


    男子還以為添田是別墅的主人,打了個招呼正要離開,添田趕忙停下腳步。


    他描述了一下瀧良精的體貌特徵,問他有沒有見過這樣一個人。


    “啊,這個人就在前頭走呢。”


    添田道了謝,與男子告別。


    瀧良精果然走了這條路。添田加快了腳步。


    又翻過一個小山坡。


    走著走著,添田再次來到那家吃茶店附近,這時,一條岔路上閃過瀧良精的身影。直到添田走到他身邊,瀧良精才發現來人竟是添田。他大驚失色,眼睜睜地看著添田步步逼近。


    添田鞠了一躬,走近瀧。


    “瀧先生,您好。”


    “……”


    瀧半天沒有吱聲。看來他嚇得不輕,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可找到您了,”添田說道。


    這時瀧終於開口了。


    “你一路追到了這兒?”


    瀧一開始還懷疑這會不會是個偶然,然而聽完添田的話,他不禁再次感到驚愕。


    “我原以為您在淺間溫泉,就找了過去,發現您不在,就立刻趕到這兒來了,”


    瀧陰沉沉地邁開步子,臉色有幾分慘白。


    添田和瀧沿著寬敞的紅土路緩緩下坡。


    “你找我有什麽事?”瀧平靜地問道。那表情與在東京見麵時絲毫無異,就好像他完全不為添田遠道而來尋找他的努力所動。


    “聽說您辭去了世界文化交流聯盟的工作?”


    添田知道這一次瀧已無處可逃,於是就開門見山地提問了。如果是在東京,瀧還能說一句“失陪了”,站起身躲開,可這裏就用不了這一招了。隻要他不拔腿逃跑,添田就能一直黏在他旁邊。


    “嗯……”瀧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好突然啊,這究竟是為什麽啊?”


    “我問你!”瀧突然提高了嗓門,“這種事兒還能成新聞麽?我辭去聯盟的工作這件事,值得你一路追到這兒嗎?”


    轉瞬之間,瀧轉入了反擊。似曾相識的熱嘲冷諷在瀧的側臉上畢露無遺。


    “值得!”添田早料到他會如此反問,立刻拿出準備已久的答案。


    “哼!你倒說說,”


    “您對聯盟的工作一向滿腔熱情,也把聯盟的業績苦心經營到一個新的高度。這樣的您,居然會如此突然地辭職,而且事先沒有和其他理事商量,這本身就是一條新聞。況且我們報社的主管都讓我追査到這兒了,這就說明主管也覺得這件事有新聞價值。”


    添田其實是請假來的。然而,即使謊言在事後被捅破,他也覺得現在隻有撒謊一條路可走。


    瀧又默不作聲地走了起來。添田的腳尖踢到的小石子在路上滾動。添田盯著石子。兩人都低著頭走路。


    “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瀧輕聲說道,“隻是累了而巳,想休息休息,就是這麽簡單。”


    “可是瀧先生,”添田趕忙說道,“這樣也應該和聯盟的主管們商量商量啊,我覺得依您的性格,應該不會不打一聲招呼,自說自話地辭職的。在我們看來,您這次是把辭呈甩給了聯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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