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問了,但他巧妙地岔開了話題,反正是個很奇怪的人。後來他問我有沒有手機,我說當然有,他就要我給他看。”


    多美子聞言吃了一驚,想起白天加賀說過的話。


    “那你給他看了嗎?”


    “給了。他還問我從什麽時候開始用這個手機。真奇怪!”


    “是啊。”多美子雖這麽回答,心中已明白了加賀的目的。加賀懷疑用公用電話和峰子聯繫的人可能就是兇手,於是想確認耕次有沒有丟手機。也就是說,加賀在懷疑耕次。


    真愚蠢,多美子心想。在發現峰子的屍體前,她一直和耕次在一起。警察隻要稍微調查一下就會知道,耕次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或者是……


    加賀是在懷疑多美子,還是認為耕次比多美子早一步到了峰子的房間呢?


    的確,多美子跟加賀說過,因為要去倫敦,她和峰子的關係變得尷尬起來。但在一般人看來,這不會成為殺人動機。難道他懷疑多美子另有動機?


    多美子對加賀的第一印象並不差。他是一個替別人著想的人,讓多美子感覺可以信賴。雖是第一次見麵,她還是把一切都告訴了他。但多美子無法確定他是否也敞開了心扉。或許他隻是裝成親切的樣子,實則在懷疑多美子的淚水並非出自本意,並用心觀察。


    “喂,多美子,聽見了嗎?”耕次喊道。


    “啊,嗯,聽見了。他還問什麽了?”


    “就這些。他迅速出現又迅速離開了,有點令人不快。”


    “你不必擔心,肯定是在確認什麽。”


    “我覺得也是。”耕次輕鬆地說道。


    “對不起,我有點累,要休息了。”


    “啊,對不起,電話打得太久了。你好好休息吧。”


    “謝謝。晚安。”


    聽到耕次說了“晚安”,多美子掛斷電話。她放下手機,躺在床上。


    多美子在想像將來的日子。會不會有一天悲傷淡去,能夠像以前一樣與耕次快樂地生活呢?即便如此,峰子的事又該如何了結?她是怎樣看待我的?是否該告訴自己多想無益,或者即便不告訴自己,也會自然而然地忘掉呢?


    多美子閉上眼睛。她努力想入睡,卻沒有一絲睡意,隻感到頭昏昏沉沉的。


    “你已經決定了嗎?”忽然,耳邊響起了峰子的聲音,她那張眉頭緊鎖的臉出現在眼前。她很少露出那樣的表情。


    那是多美子對她說,自己打算跟耕次一起去倫敦的時候。


    “嗯……我想去。”多美子吞吞吐吐。


    “那你的工作呢?翻譯怎麽辦?”


    “這……把手頭的活幹完,可能就不再做了。到了倫敦,也不會再有出版社找我翻譯。”


    峰子的眼神中出現了困惑,遊離不定。


    多美子見狀慌忙補充道:“當然,你的事情我在考慮。我會給你介紹翻譯公司,出版社也會有人幫忙,別擔心。”


    峰子扭過臉去。


    “你說會幫我,我才決定離婚的……”


    多美子無言以對。


    “對不起。”她隻能道歉,“我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峰子把手放在額頭上說道:“這下麻煩了。早知如此,我應該多要點錢。”她像在自言自語,好像是指離婚時的財產分配。


    “沒關係,以你現在的水平,應該能找到很多翻譯工作,足夠支撐一個人的生活。”


    峰子聞言冷冷地看著她說道:“別說不負責任的話,事情沒那麽簡單。”


    “我是說真的。”


    “好了,我不想指責你。喜歡的人向自己求婚,和朋友的約定一般都會忘掉的。”


    “不是那樣的。我也感到很抱歉,請你理解。”


    “你要是覺得抱歉……”峰子說到這裏,又搖了搖頭,“好了,是我自己不好,原本就不該靠別人,自己的事情還得自己做。”


    “峰子……”


    峰子把飲料的錢放到桌子上,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咖啡館。


    那是多美子最後一次看到活著的峰子。


    多美子非常後悔那時沒多和峰子說說話。她應該追上峰子多說幾句,直到互相理解。峰子是個聰明人,隻要有誠意,她肯定會理解。


    可此後的兩周,這件事一直擱置著。峰子可能已對多美子失望了,而且好不容易要見麵,多美子卻無法在約定時間趕去,推遲了一個小時。打電話時,峰子隻說了一句“那就八點吧,我知道了”。她當時大概很生氣。


    這一個小時奪去了峰子的生命。


    對不起,峰子!案件發生後,多美子說出了在心中盤桓已久的話。她以後大概會經常這樣自言自語。但不管如何道歉,對方都聽不到了。


    一打開玻璃門,悶熱的空氣便迎麵襲來。多美子感到汗水瞬間從毛孔裏滲了出來,但她還是穿上拖鞋。她還沒心情到外麵走動,但整天待在陰暗的空調房中已讓她感到不適。即便室外的空氣裏混雜著各種廢氣,她還是想離開房間。


    已經多久沒到陽台上來了?當初選擇這個房間,正是因為可以從陽台上俯視小公園。但住進來後,多美子到陽台的次數卻屈指可數,洗完的衣服也總是用烘幹機或掛在浴室晾幹。


    她想把胳膊撐在欄杆上,又立刻打消了這個想法。欄杆上遍布油汙和灰塵。


    她回房間取抹布時,手機郵件的提示鈴聲響了,是耕次發來的,內容如下:


    我要開始做回國計劃了,你的時間如何?等你回信。


    多美子合上手機,嘆了口氣。耕次一定著急了。若不確定何時回倫敦,就無法確定工作計劃。這樣的郵件措辭本不應如此柔和,而是該強調事情的緊迫,但耕次沒那麽做。這正是他的體貼之處。


    多美子拿著抹布回到陽台,邊擦欄杆連思考耕次的事。她不能總因為耕次對她好便不知好歹,也明白人死不能復生,必須放下峰子的事情。但她如果這樣去了倫敦,真的就會萬事大吉了?難道不會後悔嗎?


    欄杆終於恢復了原本的光澤。她輕輕吐了口氣,卻無意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向公寓走來。是加賀。他提著一個白色塑膠袋。


    多美子盯著他,而他也忽然抬頭看了過來,似乎感覺到了她的視線。多美子的房間在三層,或許他是偶然看到的。他朝著多美子微笑,多美子也微微點頭致意。


    來得正好,多美子心想,要問問他去耕次那裏的真實目的。


    大約兩分鍾後,加賀來到房門口。


    “今天不是甜食,而是仙貝。”他遞過塑膠袋。


    多美子苦笑。“您調查時總會帶禮物嗎?”


    .


    “啊?不,那倒不是……您不喜歡仙貝嗎?”


    “不,喜歡。我隻是覺得總收您的東西,很不好意思。”多美子接過塑膠袋,“請,但房間裏還是很亂。”


    加賀並沒有要進去的意思。他將胳膊抱在胸前,好像在思考什麽。


    “怎麽了?”


    “今天不想出去一下嗎?”加賀說道,“我想帶您去一個地方。或者這麽說更合適一些,是想讓您看件東西。”


    多美子緊張起來。“去哪兒?”


    “您很熟悉的地方,人形町。離三井女士的公寓步行大概十分鍾。”


    “為什麽去那裏……”


    “去了您就知道了。我在下麵等您,別著急,請慢慢準備。”加賀說完便轉身走向電梯間。多美子未及回答。


    到底要去哪裏呢?他想讓我看什麽?多美子不安地化起妝來。她已很久沒有好好化妝了。


    她收拾妥當後下樓,加賀伸手攔下一輛計程車。


    “對了,那個您吃了嗎?我前幾天帶來的西式點心。”車一開動,加賀便問道。


    “非常好吃。我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但那個味道很清慡。加賀先生,您真會買東西。”多美子發自真心地說道。


    “不,這和會不會買東西沒關係。您要是喜歡就再好不過了。”


    “聽說您給他帶了雞蛋燒?”


    “您已經聽說了啊。我不知道該給日裔英國人帶什麽,最後就帶了那個。橘先生沒生氣吧?”


    “沒有,就是說這個刑警與眾不同。”


    “人形町有很多能買到禮物的商店。但刑警給人拿雞蛋燒,可能多少讓人覺得噁心吧。以後我會注意的。”加賀笑了笑,露出了雪白牙齒。


    在天水宮前的路口拐彎時,加賀讓司機停下車。在寬闊的單行道對麵,大大小小的商店鱗次櫛比。他沿著人行道向前走去。


    不久,他在一家陶瓷器店門前停下腳步,門口的招牌上寫著“柳澤商店”。他喊了聲“你好”,走了進去。


    應聲出來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女人,染著黃頭髮,戴著耳墜,褲子上有幾個破洞。


    “啊,又是加賀先生啊。”女人一臉討好的笑容。


    “對不起,我不是來買東西的。”


    “哎呀,沒關係。今天您有何貴幹呢?”


    看來加賀經常來這家商店,而且並不怎麽受歡迎,可能與案件調查相關吧。


    “前幾天您給我看的東西還有吧?”加賀問道。


    “有啊。您都說了讓我放好嘛。”


    “您能拿出來嗎?”


    “好啊。”


    見女人走進去,加賀回頭對多美子說道:“我想讓您看一件東西。三井峰子女士在被害前幾天來過這家商店買筷子,好像是給誰的禮物。我想讓您想想她是給誰買的。”


    “筷子?這我怎麽會……”


    女店員回來了,手中多了一個細長的盒子。“這樣就可以吧?”她說著將盒子遞給加賀。


    加賀打開盒子,點點頭,遞到多美子麵前。“請看。”


    盒中有兩雙筷子,大的是黑色的,小的塗著朱漆,像是夫妻磁裝。


    “如果隻憑這些,我還是不知道。”多美子說道。


    “您拿起來好好看看,上麵有花紋。”


    多美子依然拿起筷子,上麵的確有細小的花紋。看到花紋時,她吃了一驚。


    “如何?”加賀問道,“有櫻花花瓣的花紋吧,據說那些銀色的花瓣是用天然貝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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