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恭維,這條街也算不上最前沿的商業街。服裝店裏掛的都是中老年女裝,中午時分路上都是用牙籤剔牙的上班族。這條街的唯一可取之處就是保存著傳統的江戶風情。在發現這一點之前,菜穗一直認為任何地方都有賣三味線和箱籠的。


    有家商店門口擺著木質陀螺和撥浪鼓,那是手工藝品店“童夢屋”。菜穗從門前走過時,店裏有人招呼道:“回來啦?”是繫著圍裙的昔原美咲。美咲在這家店打工,比菜穗大一歲。兩人最近成了朋友。


    “美容學校怎麽樣?”


    “馬馬虎虎吧。”


    “是嗎,加油哦。”


    “謝謝。”


    菜穗微一抬手。


    過了童夢屋,第三家就是鹹甜味。店門口站著三個男人,其中兩人西裝革履,另一人則便裝打扮,穿著t恤和花格短袖襯衫。很少有男人在鹹甜味門口駐足。菜穗心想反正不會是顧客,便走了過去。但當她去開玻璃門時,穿短袖襯衫的男人也往店裏走去,兩人差點撞上。男人馬上後退一步。


    “對不起,請。”


    男人伸出手,做了一個禮讓的動作。他微笑著,露出雪白的牙齒。


    “不,您先請。這裏是我家。”


    男子聞言點了點頭。


    “哦,那正好。”


    他說著走了進去。


    店裏的文孝看了看菜穗和那個男人,臉上掠過一絲驚慌。


    他說了一聲“歡迎光臨”,但男人歉然一笑,擺擺手。


    “對不起,我不是來買仙貝的,我是日本橋警察局的警察。”男人從褲子口袋裏拿出警官證,打開出示身份證明欄。


    據菜穗所知,家裏從未來過警察。她看了一眼警官證,上麵寫著“加賀恭一郎”.


    菜穗又推測了一下他的年齡。他應該年過三十,但難以準確判斷。


    “昨天有一個姓田倉的人來過嗎?新都生命的田倉慎一。”加賀刑警說出一個令人意外的名字。


    “啊,來過……不,光臨過敝店。”菜穗答道.


    “當時你在店裏?”


    “是。我和奶……祖母在。”


    加賀點點頭。


    “關於這件事,警視廳的人想問問你們。我可以把他們叫進來嗎?”


    警視廳!菜穗心下一驚。


    “這……”


    她看了一眼父親。


    “那倒是沒關係,隻是,出什麽事了嗎?”


    文孝問道。


    “隻是有件事需要確認,不會耽誤您很長時間。”


    “哦……那請吧。對了,是不是應該把我媽也叫來?”


    “就是這位小姐的奶奶吧?”加賀看了看菜穗,“如果可以就太感謝了。”


    文孝說了一聲“明白”,往裏麵走去。


    加賀把等在外麵的兩個男人叫了進來。他們表情嚴肅。菜穗完全猜不出他們的年齡,總之是中年大叔:中年大叔的髮型,中年大叔的打扮,臉龐很大,小腹凸出。二人分別做了自我介紹,但菜穗並未記住.


    聰子跟著文孝走了出來。年長的刑警開始提問。


    “聽說這個人昨天來過,沒錯吧?”他邊拿出照片邊問。照片上的田倉顯得老實本分。


    “沒錯。”菜穗和聰子異口同聲地回答。


    “是幾點來的?”刑警繼續詢問。


    “幾點?”聰子看看菜穗,“我記得是六點或六點半左右。”


    “有可能是在六點半之前嗎?”刑警問道.


    “啊,有可能。”菜穗把手舉到嘴邊,“反正那時天還沒黑。”


    “現在這個季節,到七點天都不會黑。”刑警說道,“總之無法確定時間,是吧?”


    “這幾點幾分實在沒辦法……”聰子有些缺乏自信。


    “田倉先生來這裏有什麽事?”


    “他為了給我辦住院補貼的手續,需要診斷證明,我在那時交給了他。”


    “他在這裏待了幾分鍾?”


    “這個嘛……”聰子略加思索,“大概十分鍾吧。”


    菜穗也有同感,所以沒說話。她邊點頭邊觀察加賀,他正在看陳列櫃中的仙貝,似乎對這番對話不感興趣。


    “那他說沒說從這裏離開後要去哪裏?”刑警繼續問道。


    “他說要去公司給我辦手續。”


    “哦。”刑警點點頭,“當時田倉先生是什麽樣子?”


    “您指什麽?”


    “有沒有什麽地方和平常不一樣?”


    “好像沒有。”


    聰子看著菜穗,徵求她的意見。


    “西裝的顏色不一樣。”菜穗對刑警說,“以前是褐色,昨天是灰色。因為昨天的那身西裝比較適合他,我記得很清楚。”


    “我不是說服裝,我是說有沒有顯得慌張或很著急之類的.”


    “那倒沒有。”


    對於菜穗的回答,刑警好像有點不滿,但隨即又打起精神,露出笑臉。


    “總之,你不記得他來這裏的準確時間,有可能是六點前,也可能是六點後,應該是五點半到六點半之間,這麽說沒錯吧?”


    “嗯,或許。”菜穗和聰子對視一眼,說道。


    “明白了。百忙之中多有打擾。”


    “那個,田倉先生怎麽了?”


    “沒什麽,現在還在調查。”刑警向加賀遞個眼色,加賀也向菜穗他們點頭致謝。


    三個男人走出去後,文孝忽然說了一句:“該不會是和發生在小傳馬町的案子有什麽關係吧?”


    “什麽?”菜穗間道。


    “你不讀報嗎?”文孝皺起眉頭,“剃頭師傅也要讀報,讀報很重要。”


    “我不是剃頭師傅。”菜穗邊喊邊把鞋脫掉。見矮桌上放著一張報紙,她迅速打開看了起來。


    文孝說的那起案件的報導登在社會版上。一個獨居的四十五歲女人在家中被人勒死,房間裏沒有搏鬥的痕跡,因此兇手很可能是受害者的熟人。日本橋警察局和警視廳將案件定性為他殺,正在調查。


    “這可是不折不扣的兇殺案。”


    “田倉先生不可能和案子有什麽牽連。那人怎麽看都是個正直的江戶人,最不喜歡歪門邪道。”聰子走到旁邊,瞅了一眼報紙。


    “可聽剛才那幾個警察的問話方式,好像是在調查田倉先生的不在場證明。他們該不是在懷疑他吧?”


    “怎麽會呢。要真是那樣也沒關係,反正我們能證明他昨天來過,會還他清白的。”


    “但他們一個勁問他來這裏的時間,應該很重要。”


    “你們不記得準確時間了?”文孝從店裏探出頭來。


    .


    “我隻記得在五點半到六點之間,具體時間就記不得了。”


    “真拿你們沒辦法。”


    “可您也不是整天看著表吧。”


    見菜穗氣鼓鼓的,文孝縮回腦袋。


    “真讓人擔心。希望警察能早點消除對田倉先生的懷疑。”聰子皺起了眉頭。


    晚飯後,菜穗去關店裏的自動門。當門關到一半時,她發現一個男人站在門前,立刻條件反射地按下停止按鈕。


    男人彎下腰,探過頭來。是加賀。看到菜穗,他微微一笑,說道:“對不起,耽誤你一點時間可以嗎?”


    “啊,可以。需要叫我爸他們嗎?”


    “不,你一個人就行了。我隻想確認一下。”


    “什麽事?”


    “關於田倉先生的著裝,你說他是穿正裝來的?”


    “對,他穿的是灰色正裝,上次來的時候是褐色的。”


    加賀咧著嘴擺擺手,說道:“什麽顏色沒有關係。當時他穿沒穿西裝上衣?”


    “穿了。”


    “果然是這樣。你說他的正裝很合身,我就覺得可能如此。”“這有什麽關係嗎?”


    “啊,現在還不清楚。總之多謝了。”加賀說完,在櫃檯上拿了一份仙貝,將六百三十元遞給菜穗,“我要這個。”


    “謝謝。”


    “那麽,晚安。”加賀和進來時一樣彎腰從自動門下鑽了出去。


    菜穗愣了一會兒,走近自動門。在按下關門按鈕前,她弓身往外看了看。


    幾個看起來剛下班的上班族正好從門前經過,可能要找個地方去喝一杯。街燈下的人行道前方,已經看不到加賀的身影。


    3


    第二天依然很熱,氣溫在午前就開始反常地上升,高氣壓好像駐紮了下來。像往常一樣從濱町下車的菜穗,剛從地鐵站走出便已渾身是汗。


    文孝正在店門口搭遮陽棚。看見女兒,他小聲說了一句:“回來啦。”


    “我回來了。喂,爸,今天警察沒來啊?”


    “沒來咱家,但還在這一帶轉悠。”文孝小聲說道。


    “他們在幹什麽?”


    “我碰巧聽到的,好像還是在調查田倉先生,到處打聽那天有沒有人看到他。他來咱家的時間好像非常重要。”


    “這麽說光靠我們的證詞還不夠?”


    “是啊。”文孝走進店中。


    菜穗環視四周。刑警們現在是否也在某處走訪?


    她漫無目的地看了一眼斜前方的咖啡館,吃了一驚。雖然隔著玻璃窗,她依然清楚地看到店中有一張熟悉的臉。對方也發現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菜穗穿過馬路進入咖啡館,走近麵向道路的那張桌子。


    “您在監視什麽?”她低頭看著加賀。


    “沒監視什麽。你先坐下來吧。”加賀舉手招呼服務員,“想喝點什麽?”


    “不用了。”


    “別客氣。”加賀遞過菜單。


    “那我要香蕉汁。”她對服務員說完坐了下來。“您在監視我家?”


    加賀笑了。


    “你這小姑娘真夠難纏的。我不都說了嗎?我沒有監視。”


    “那您在幹什麽?”


    “什麽也沒做,隻是在喝冰咖啡。換句話說,就是在偷懶。”


    加賀沒用吸管,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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