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到縣衙的韓典史,見黃縣令帶著人,拉著板車,浩浩蕩蕩地過來,心下一驚,趕忙上前幫忙。


    “黃縣令,這是怎麽回事?”


    他看了眼板車上,全都是年輕的小娘子,再看看另一群被捆成麻花,拖著走的人,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不會,又有案子吧!!?


    他瞬間眼前一黑!!


    現在監獄已經快人滿為患了,他每天盯著那些已經被宣判的犯人用刑,每次都看得,連用膳都要反胃了。


    現在,又多了一群嫌犯。


    他數了一下,總共八個人。


    七個男子,一個女的。


    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都算什麽事!!


    黃縣令,“據嫌犯交代,他們奉康知府的命令,抓了二十三,不,二十五個少女,準備今日夜裏送到鳳翔府。”


    韓典史感覺自己的臉都裂開了。


    這群愚蠢的嫌犯,都是什麽破運氣!這都能被黃縣令撞上!!


    韓典史歎了口氣,“那這些少女怎麽處理,現在縣衙後院廂房已經沒有空房了。”


    黃縣令思考了一下,“梁商賈案件的涉案女眷,現在案件已經結束了,先讓她們搬出去,附近找個客棧安頓她們。騰出來的兩個空房,給這些人先湊合住一下。”


    韓典史,“但是,那個生了孩子的女人,才剛出月子不久,現在外麵天寒地凍的,讓她們走,太過分了吧……”


    黃縣令算了一下時間,“所以讓你去找個客棧,再問問她們有沒有什麽安排。如果沒有的話,看看附近有沒有布坊之類的招女工,她們要是不自己獨立起來,有經濟支撐,這樣下去,結局隻會比現在更差。”


    韓典史歎了口氣,恭敬應了,立刻就去辦了。


    現在,縣衙後院還沒有騰出房間,黃縣令隻能先讓人將這些小娘子,以及梁浩南的妻女,送到審訊室,讓人拿了被子,點燃炭盆給他們取暖。


    再讓人找大夫過來,給她們診脈醫治。


    從寡婦家地下室救出來的二十三個小娘子,除了兩個懷有身孕的需要保胎,其他人都隻是被喂了迷藥,過了時辰,就會醒來。


    等她們醒來,再喝藥劑,緩解迷藥帶來的後遺症,即可。


    比較慘的是,梁浩南的妻子,已經被打斷了手腳,還被大夫診斷出懷了身孕。


    按照對方這傷勢,隻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能不能活下來,還得另說。


    大夫先給梁浩南的妻子被打斷的手腳正骨,然後用夾板固定好斷裂的骨頭,再開了藥方。


    除了梁浩南的妻子,其他兩個懷孕的小娘子,也需要被人照顧。


    見此,黃縣令開始思考起,縣衙雇傭女性吏役的必要性。


    在大晉王朝,雖然也有女性官吏的品級和稱號,但是,這些女性大部分都是在宮中服侍後宮妃嬪。


    而那些稱號,都是賞賜給有功之臣妻子或母親,都隻是虛銜,沒有實質性。


    如果他想要招一些女性吏役,還要考慮,她們會不會與縣衙的其他男性官吏,起衝突,又或者進而深思,一旦女性正式走入了官場朝堂,會對未來造成什麽巨大的影響。


    而現在,他隻能先抽調黃宅的女婢,過來搭把手了。


    隻不過,這樣的做法,隻能救急。


    而梁大娘子和梁二娘子,雖然看起來到處是傷痕,但都是皮外傷,隻需要按時擦藥膏、喝藥,就能痊愈,倒是不影響日常生活。


    等大夫這邊藥煎好了,韓典史那邊也處理得差不多了。


    韓典史找了個距離縣衙近的客棧,將涉及梁茶葉商案件的女眷,安置到客棧,又安排了兩個衙役到客棧值守。


    然後又匆匆趕回縣衙,將那兩間廂房,重新布置,讓人就地取材,打了幾個床板和床架,將一間房間布置成可以住二十三個人的大通鋪,一間布置成可以住四人的房間。


    這下大通鋪那間,整個房間,都沒有落腳的地方了。


    大通鋪給那二十三個昏迷的小娘子住。


    四人間,是給梁浩南妻女住的。


    然後和那些女婢一起,將那些昏迷的小娘子,從審訊室移到廂房。


    等他忙完,再抬頭,才想起來,他從剛才到現在都沒有見到黃縣令。


    他歎了口氣,前往文書處理室,尋找黃縣令。


    到了文書處理室,卻見,室內隻有喬縣丞一人。


    韓典史有些驚訝,“喬縣丞,崔錄事和黃縣令人呢?”


    喬縣丞一臉疲倦,“他們去牢房刑訊嫌犯了,秦畫師也去給嫌犯畫小像了……”


    韓典史聞言,再次歎氣,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沉默了片刻,才吐了一句。


    “黃縣令今日去走訪的那個山村,物資的登記和分發,是在下負責的,但是,在下當時半點問題也沒有發現,當時還洋洋自得,覺得自己做得很完美,現在真是……臉疼,那幾個梁家的小娘子,身上的傷痕,據說除了新傷,還有許多舊傷……”


    喬縣丞,“……別說了,自從我回來得知這個案件,我都快坐不住了,瘋狂回想之前有沒有發現什麽貓膩,唉!別到時候黃縣令覺得我不靠譜,把我的官撤了咋辦?那我都沒臉回去見鄉親父老!你是不知道,我早前寫家書回去,還洋洋得意地在信中,誇自己才華橫溢,寫了足足五六頁宣紙……”


    他說完捂住臉,“我正在查之前發物資的文書記錄,你要一起嗎?”


    韓典史當即就答應了。


    兩個人湊在一起,瘋狂地複查。


    韓典史還是想歎氣,“之前查案,黃縣令教了我們許多,但是,在下怎麽就沒有實際運用起來呢?”


    此話一出,他與喬縣丞四目相對,看到彼此眼底的熊熊烈火。


    他們瞬間異口同聲道,“很好,我們就用黃縣令教的辦法,複查這些文書,轉錄成圖表!!”


    話音一落,兩人相視一笑,瞬間都釋懷了。


    韓典史,“我還有個主意,那些犯罪都是有跡象的,隻要我們抓住相似的點,一定能發現貓膩。比如這個梁浩南,當初在下前去分發過冬物資時,他不讓妻女出來,對妻女態度惡劣,但是對在下和衙役們,卻是態度諂媚,語氣溫和,說三句話就要誇自己一句,再貶低妻女一句。”


    喬縣丞聞言,他一臉思考狀,“這樣說起來的話,喬某也有見到兩個類似的,在東頭村的時候,有個老頭,明明是一個人住,但是他家中還有一個人,喬某當時問了對方,他說是親戚的閨女,養不起了,送來給他當女兒,給他養老送終,還沒有到官府登記,準備等過了春再來備案,喬某當時走訪了他的左右鄰居,那些鄰居也說事實就如老頭所說的那樣,現在,越想越覺得詭異。”


    韓典史聞言,震驚,“喬縣丞,你的心比在下還大!!這一看就有問題!快把卷宗拿出來瞧瞧。”


    喬縣丞看了下外麵的天色,“不如趁現在還不算太晚,我們舉了火把,帶上衙役,去緝拿人!”


    韓典史沉默了片刻,“要是我們搞錯了怎麽辦?”


    喬縣丞,“搞錯了就錯了,再給他們送回去,要是不去,我今晚都睡不著。”


    韓典史,“你剛剛說有兩例,除了這一例,另一例是在哪裏?要是距離近的話,幹脆一起都緝拿歸案!”


    喬縣丞忍俊不禁,也不知道剛剛生怕搞錯的人是誰,現在這麽生猛,直接改口要緝拿歸案了。


    “另一例就在梨莊外圍,路過那裏的時候,明明聽到有個廢棄的破房子裏有動靜,但是,進去查了一圈,沒發現問題,問了住在附近的百姓,他們說那廢宅已經許久沒有人居住了,更沒見過有人進出,當時沒多想,就帶著人走了。現在這個殷寡婦的案子,讓我懷疑,那廢舊宅邸有地下室!”


    韓典史,“……”


    希望真的是地下室!而不是什麽髒東西!


    韓典史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口水,“要不,要不,咱們白日再去?”


    喬縣丞一個眼刀過去,“蠢材!明天後天大後天的白日,我們都要下鄉去巡查,哪有空白日去!快點,別磨蹭了!”


    韓典史,“為什麽謝主簿不在這裏,再不濟崔錄事也好啊!在下隻是覺得我們兩個去了,大概是去送菜的!”


    喬縣丞思考了片刻,“不是還有苟課稅?他好像對地道也很精通,不如,咱們順路去將他帶上!”


    韓典史,“也好,說起來,苟課稅搞那個林洞村的拆房子,搞了這麽久,是不是不行!”


    喬縣丞,“不至於吧,上次查案還路過那裏,喬某遠遠看了一眼,拆得七七八八了,估計地麵的房子拆完之後,還要填平地下通道,所以比較慢吧,特別是那些致命的機關,一不小心就會要了人命。”


    他們兩人邊說邊往外走,到後院找了幾個沒有負責今日輪值的衙役,牽上馬,行動效率超高,立刻就出發。


    要是早在幾個月前的雲縣,那這個時辰的街道,早就陷入黑暗,無人在外走動。


    但是,隨著雲縣治安的變好,再加上城中心的茶樓酒館生意變好,附近的流動攤販也多了起來,就連集市都有三三兩兩的人,還在擺攤。


    特別是今日,縣衙的動靜如此大,許多好事者,早就聞風而來,占據了茶樓和酒樓的最佳位置,準備等第一手新聞,而不是像上次,難得有大案升堂,他們卻硬生生錯過了升堂時間,到現在,案情的具體內容是什麽都沒搞清楚,流傳在市野之間的瓜,各有各的說法,就是拚湊不到一塊去。


    現在,他們看到縣衙這麽晚了還有官吏衙役,騎馬出城,瞬間都激動起來了。


    他們心想,這次的瓜,一定更香。


    他們當場就奔走相告,就差敲鑼打鼓了!


    有些為了吃第一手瓜,甚至說服了幾個流動攤販,將攤子擺到城門口附近,然後眾人聚集在那裏,等著圍觀。


    擺攤的攤販表示,隻要有錢賺,在哪裏擺攤不是擺?


    有顧客的地方,就一定有生意,許多想要多賺點錢的攤販,見城門口有生意,立刻就拉著攤子,擺過去!等著分一杯羹。


    其他商販見狀,立刻有樣學樣。


    這下好了,原本冷冷清清的城門口,現在燈火通明,人頭攢動,美食香氣撲鼻。


    住在附近的居民,聞到味,聽到動靜出來,一打聽……於是,圍觀的人,更多了!


    有些真的為了吃瓜,有些就是嘴饞出來整點夜宵,順便八卦一下。


    ……


    另一邊,完全不知道自己帶動了雲縣經濟的喬縣丞和韓典史等人,終於趕到了林洞村,在一個冰冷得能將人凍成冰棍的營帳裏,找到了滿臉胡茬、衣衫襤褸的苟課稅。


    喬縣丞見到苟課稅的第一反應就是,“你他們誰?!!苟課稅呢?”


    這是哪來的流浪漢?!


    而韓典史打量著眼前這個和苟課稅有幾分相似的‘乞丐’,斟酌道,“也許他,可能是苟課稅的親戚呢?”


    他正在懷疑人生,苟課稅家貧至此嗎?也不好說,誰家都有幾門窮親戚,比如他家也有個遠房親戚,不喜營生,避世而居,每年靠他們家給運送物資救濟過日子……他的思緒逐漸跑偏了。


    苟課稅睡眼朦朧,“喬縣丞,韓典史,你們幹嘛?大半夜的?”


    聽到這耳熟的聲音,喬縣丞蚌住了,他高舉燭台,湊近打量苟課稅的麵容,看清楚後,他瞬間發出雞叫聲!


    “天啊!!苟課稅!!你這是怎麽了?怎麽變成這副樣子了!!”


    韓典史聞言震驚到差點將手裏的火把扔了。


    苟課稅,“不就是沒刮胡子,至於嗎?”


    喬縣丞沉默三秒,“這不是胡子的問題,你看看你的衣著,你青黑到凹進去的眼睛……特麽,誰還認識你!!不說了,先跟我們來,我們正在查兩個案子,需要你幫忙。”


    “案子?”


    太久沒有聽到這個詞,苟課稅整個人都恍惚起來。


    那一瞬間,他鼻子都酸澀起來,腦子裏自動浮現出,曾經在縣衙的一幕幕。


    他心如刀割,如果有重來的機會,他那天,不會選擇挾持黃縣令,而是全盤托出,請求他的幫助,而不是……而不是那樣,落到如今這地步。


    他還掛著課稅大使的頭銜,卻再也沒有回過縣衙。


    每到深夜,他都在思索,縣衙是不是已經有其他人,取代了他的位置……有另外一個課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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