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上了樓,樓上有兩間臥室。“吉爾斯經常在家工作。”當我們走進位於房子前麵的一間臥室時,她說。屋子被一張辦公桌、一些文件櫃和書籍占去了主要空間。“我想前一個業主肯定是把這間當做他們的臥室。”她看著我,但我沒有說話。“這間比另外一間要大一點兒,可是吉爾斯在這兒睡不著,街上太吵了。”屋子裏一陣沉默。“他是個建築師。”我還是沒有說什麽。“事情很巧合,”她接著說,“因為賣給我們房子的人也是個建築師。我們來看房子的時候遇上了他。他們處得很愉快。我想就因為這點關聯我們讓他降了幾千塊錢。”又是一陣沉默。我好奇她是不是等著讓人恭喜她。“吉爾斯正在準備自己開業。”


    一個建築師,我想。不是一個老師,跟本一樣。他轉手賣給的不可能是這一家子。我試著想像房間的另外一種模樣:用床代替玻璃麵書桌,地毯和壁紙代替條紋板和白色的牆壁。


    納什醫生轉身朝著我:“想起什麽了嗎?”


    我搖搖頭:“沒有。一樣也沒有,我什麽都不記得。”


    我們看了另外一間臥室、浴室。我什麽也沒有想起來,於是我們下樓到了廚房。“你確定你不想喝杯茶嗎?”阿曼達說,“一點兒也不麻煩,已經沖好了。”


    “不,謝謝你。”我說。房間很刺眼,稜角分明。廚房組件是白色金屬鉻,工作麵看上去像是水泥澆成的。一碗酸橙成了房間裏唯一的彩色。“我想我們很快就會告辭了。”我說。


    “當然。”阿曼達說。她的活潑勁頭似乎已經消失,換成了一副失望的神情。我感到內疚;她顯然希望到她家一訪會奇蹟般地治好我。“我可以喝杯水嗎?”我說。


    她立刻開心起來。“當然!”她說,“讓我給你拿一杯!”她遞給我一杯水,正在那時,從她手裏接過水的時候,我看見了它。


    阿曼達和納什醫生都消失了。我獨自一個人。在工作檯上我看見一條還沒有煮的魚,濕漉漉地閃著光,放在一個橢圓盤子裏。我聽到有人說話。一個男人在說話。這是本的聲音,但比現在多多少少年輕些。“白葡萄酒?”那個聲音說,“還是紅葡萄酒?”我轉過身看見他走進一間廚房,是同一間廚房——我正跟納什醫生和阿曼達站在這個廚房裏——但它的牆壁上刷的不是同樣顏色的漆。本的兩隻手各拿著一瓶酒,這是同一個本,但更瘦些,灰頭髮少些,而且蓄著鬍子。他全身赤裸,陰莖半立著,在他走動時滑稽地上下跳躍。他的皮膚光滑,緊緊地裹在手臂和胸部的肌肉上,我感覺到了高漲的欲望的浪潮。我看見自己吸了一口氣,但我在笑。


    “白的,我想?”他說著跟我一起笑起來,在桌上放下兩隻酒瓶,走到我站的地方。他用手臂繞著我,我閉上眼睛張開了嘴,仿佛不由自主地,我吻了他,他也回吻了我,我感覺到他的陰莖抵著我的下身,我的手向它伸了過去。盡管我正吻著他,我卻還在想我必須記住這個,這種感覺。我必須把它寫進我的書裏。這就是我想寫的。


    我倒進他的懷中貼著他的身體,他的手開始扯我的衣服,摸索著找拉鏈。“住手!”我說,“別這樣——”可是盡管我嘴裏說著不,要他住手,我卻感覺好像從來沒有如此渴望過一個人。“到樓上去,”我說,“快。”然後我們離開了廚房,一邊走一邊撕扯著衣服,向樓上有灰色地毯和藍色圖案壁紙的臥室走去,一路上我在想,是的,這是下一部小說我該寫的東西,這是我想捕捉的感覺。


    我絆了一跤。傳來了玻璃打碎的聲音,我麵前的圖像消失了,仿佛膠片的捲軸走到了盡頭,屏幕上的圖像變成了閃爍的光和飛舞的塵粒。我睜開眼睛。


    我還在那兒,在那個廚房裏,但現在納什醫生站在我的麵前,阿曼達離他隻有幾步,他們都看著我,一臉擔心和不安的表情。我意識到我打碎了玻璃杯。


    “克麗絲。”納什醫生說,“克麗絲,你沒事吧?”


    我沒有回答。我不知道是什麽感覺。這是第一次——根據我的記憶——我記起我的丈夫。


    我閉上眼睛試圖再次回想那幅畫麵。我試著看見魚、葡萄酒,看見我的丈夫蓄著鬍鬚,全身赤裸,他的陰莖上下擺動,但什麽也沒有。記憶已經蒸發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或者被現實燒成了一道輕煙。


    “是的。”我說,“我沒事。我——”


    “出了什麽事?”阿曼達說,“你沒事吧?”


    “我想起了什麽。”我說。我看見阿曼達的手飛快地捂在了嘴上,她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開心。


    “真的嗎?”她說,“太好了!什麽?你想起了什麽?”


    “別著急。”納什醫生說著走過來扶住我的手臂,碎玻璃在他腳下踩得嘎吱嘎吱的。


    “我的丈夫。”我說,“在這兒。我想起了我的丈夫——”


    阿曼達的臉拉了下來。就這些?她似乎在說。


    “納什醫生?”我說,“我想起了本!”我開始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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