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過了十一點的時候,白石由實子帶著兩個女孩子來了。由實子露過幾次麵了,不過每次都是和別人一起來的。而且基本上坐到桌子那邊的座位上。也許是這個原因,她沒有主動說過話,當然,直貴也沒跟她說話。


    可是,今天有些不同,由實子一個人來到吧檯旁邊。


    “看上去挺好的啊!”她還是用那改不了的關係口音笑嗬嗬地問道。


    “你也是啊!”


    “我是不是要杯波本威士忌啊,不加水。”


    “不要緊嗎?”


    “什麽?”


    不!直貴又搖了下頭,開始準備杯子。由實子像是又瘦了一圈。臉上的輪廓更加鮮明,好像不隻是化妝的關係,甚至給人一種不大健康的印象。


    他把杯子放到由實子麵前的同時,她說:“聽說在跟有錢人家的千金交往啊。”


    “聽誰……”問了一半,話又咽了回去。肯定是店長說的。由實子沒有跟直貴說話,可是經常跟店長聊天。


    “進展還順利嗎?”


    “湊合吧。”


    “嗯。”她把杯子端到嘴邊,“聽說她有時也來這兒,我見過嗎?”


    “啊……”


    幸好朝美沒有跟由實子碰到一起,直貴想。這麽說,不是擔心朝美誤會他和由實子的關係,因為直貴並沒有跟由實子交往過。他真正怕的,是由實子跟朝美認識了,兩人沒準會要好起來。那樣的話,即便不是有意,由實子會不小心說出剛誌的事。


    必須封住她的口,直貴想。萬一發生什麽事可就麻煩了。如果那是再想做什麽都晚了。可是,怎麽跟由實子說呢?他想不出好辦法。


    他正在思考,由實子開口了,“喂!”


    “嗯?”


    “那件事……你哥哥的事,說了嗎?”


    “跟誰?”


    直貴一說,由實子厭煩似的把臉轉向一邊。


    “當然是她了,你說了嗎?”


    “沒,沒有說。”


    “是嗎!”她點了點頭,“那就對了,死也不能說!”然後壓低聲音說:“我,什麽事都可以幫你。”


    “謝謝!”直貴說道。


    “可是,要是人家去調查可就不好辦了。過去的同學什麽的,一問就會露餡了。”


    “不會那樣去調查吧。”


    “那可說不準。現在她父母已經反對我們交往了。”


    由實子歪了一下頭,“怎麽回事兒?”


    直貴說了去朝美家跟她父母見麵的事。由實子喝幹了沒兌水的威士忌,啪的一聲把杯子放到櫃檯上。


    “那算什麽事啊!真叫人生氣。”


    “沒辦法,到底是身份不同啊。還要嗎?”


    “要!喂,直貴真的喜歡那個女孩子?是不是想將來和她結婚?”


    她的聲音很大,直貴不由得注意了一下周圍,好在像是沒有人聽到,他又倒上酒,放到她跟前。


    “嗯,那是以後的事了。”


    “不過,要是能結婚,你肯定是願意的,是吧?”


    “那樣又怎麽了?”


    他一反問,由實子把身體向前探了探湊近他的臉:


    “隻是父母反對沒什麽大不了的。重要的是你們兩個人的想法。先行動起來不行嗎?以後再被說什麽也不要緊了。”


    “你是說先跟她同居?”


    “不行嗎?”


    “那不行!”直貴苦笑著搖了搖頭。要是跟朝美建議沒準她會同意,可他不願意用這種強硬的手段。那樣做的話,肯定會被叫回家去,而且會使自己的形象變得更壞他不想招中條家討厭,不想跟中條家把關係搞壞,甚至超過和朝美結合這件事本身。


    “造成既成事實這招肯定管用。越是有錢人越在意麵子。”


    “別瞎說了!”聽了由實子的話,他苦笑著說道。


    可是,等客人全走光了,一個人收拾店裏的時候,由實子說的話在直貴的腦子裏又突然冒了出來。雖然覺得沒有道理,可也算是一個解決辦法。


    既成事實!


    假如朝美懷孕了會怎麽樣呢?她夫母會叫她去打掉嗎?不,即便他們叫她去朝美也不會答應的。不管是誰,用什麽辦法,也不能硬讓她上手術台。


    沒準會和朝美斷絕父女關係。可是沒有父母對女兒懷孕的事不在意的,正像由實子說的那樣,中條家肯定會想方設法保住自己家的體麵,就為這個,隻能同意女兒的婚事,把將要出生的孩子作為中條家的後嗣,當然也要接受直貴作女婿。


    如果到了那一步,假設剛誌的事情被發現了,中條家再想做什麽也已經來不及了。相反,他們肯定會使用各種手段,不讓世上察覺到剛誌的事。


    要先讓朝美懷上自己的孩子!這個大膽的想法,在直貴看來就像黑暗中發現的一線光芒。


    可是,還有朝美的問題。直貴覺得他不會簡單同意這樣做。


    雖然兩人已經有過幾次關係,但每次都是採取了安全措施。直貴也很小心,他更是在意。不使用安全套,她決不同意。


    “要是懷孕了打掉就行了,我可不那麽想。也絕不願意順其自然有了孩子。要有明確的意願才能要,對孩子不能不負責任。”


    以前她說過這樣的話,大概她的想法沒有變。


    直貴想,要是跟她說,為了兩人能走到一起,先懷上孩子,會怎麽樣呢?即使這樣,她恐怕也不會點頭的。可能會說,無論如何都要一起的話,即便不那麽做,一起出走或是別的辦法也可以實現。


    好像要證明這一點似的,三天後朝美來了電話。她的聲音比平常高了許多,好像相當激動。


    “我受不了了!真想從這個家跑出去。”


    “又說你什麽了嗎?”


    對直貴的話她沉默了一下。直貴立即意識到跟自己有關。


    “是不是又說了我的事,和我交往的事。”


    電話裏聽到她的嘆息聲。


    “不管說什麽,我不會變的,你盡管放心。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站在你一邊。以前我也說過吧,這樣的父母斷掉也好。”


    從她那激動的口氣看,像是遭到了相當嚴厲的訓斥。


    “你先沉住氣,不能著急。你從家裏跑出來也解決不了問題。”


    “可以表示出我們是真心的。我父母是傻瓜,一直覺得你看中的是中條家的財產。要表示對那些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最好的辦法是我從家裏出來。”


    “別著急,不管怎樣先冷靜下來。”


    直貴再三勸說朝美。一有點什麽事就容易激動的她,任性地離家出走是很容易想像到的。如果這邊採取強硬的手段,也許她父母也要採取非常的措施。直貴不願意激化矛盾。因為覺得要是那樣,自己的過去也會被調查,什麽都會暴露出來。還是趁她父母在尋找妥善解決辦法這段時間,造成由實子說的既成事實。


    可是,剩下的時間好像不多了。告訴他這一事實的是在廢品回收公司一起幹活的立野。有一天他從大學出來時,看到立野等在大門口。他穿著工作褲和咖啡色的破襯衫,比最後一次見他時像是又瘦了一些,頭髮也少了許多。


    “好久沒見啦,怎麽看也像是正經八百的大學生,真出息了。”立野毫不顧忌地上下打量著直貴。


    “立野先生也挺精神啊!”直貴心裏納悶,他來幹啥?


    “我已經是沒用的人了。說正經的,我帶來了點有意思的信息,你不想聽聽?”立野眼睛裏閃著光,像是有什麽企圖。


    選了家帝都大學學生不大可能來的咖啡店,直貴和立野麵對麵坐了下來。立野先美美地喝上一口咖啡,又點著了煙。


    “喂,直貴,你小子還是小心一點兒好。”立野說,像是有什麽含義。


    “什麽?”


    “有人在四處轉著打聽你的事情。你幹啥了?”


    “我什麽也沒做呀。四處轉著打聽?是怎麽一回事?”


    “昨天,我有點事去了趟事務所,回來路上被個不認識的男人叫住。他是個年輕的男人,穿著名牌西服,像是公司職員的打扮。”


    直貴大致猜到那個人是誰,但他沒說,隻是催促著,“然後呢?”


    “他問我有沒有時間,我說要是一小會還行。然後,他又問我認識武島直貴嗎?我說要是認識怎麽啦?他說不管什麽,隻要是武島直貴的事告訴我。大概他去找了社長,沒打聽出來什麽,所以才跟進出那裏的人打聽的。”


    直貴一下子覺得嘴裏幹渴了起來。用咖啡潤了一下,咳了一聲。


    “我的事,你說了?”


    “都是些無關的話,”立野冷笑了一下,“幹活兒時的情形啦,一直挺賣力氣的啦。那傢夥聽了以後好像覺得白跑了一趟。”


    “嗯。”


    “那件事,”立野低下聲來,“我可沒說,你哥的事。”


    直貴看了一下立野的臉,他是怎麽知道的呢?是從福本那裏聽說的嗎?是不是先表示感謝好呢?他想。


    “要是說了,肯定不好吧?”立野像是有些急不可待的表情。


    “啊,是不大……”


    “是那樣吧。他到底想要幹啥搞不清楚,不過好像不知道你哥的事,所以我想可不能告訴他。”


    直貴曖昧地點了點頭,“謝謝了!”


    “不,沒什麽。我覺得我還是挺機靈的,是不是考慮過分了呢?”


    “不,沒有那樣的事。”


    “我想,那傢夥,沒準還會來,那次沒說上幾句話。臨走時還說了句下次什麽的。喂!你哥的事,到時也不告訴他好吧?”


    “是啊。”


    “那麽就這樣做。隻要你說怎麽做就行了,我們不是哥們嗎,不必客氣。”


    “你說有話說,就這些嗎?”直貴伸手去取桌上的帳單。


    “別急!不是沒有什麽急事嗎。”立野開始抽起煙來,“不過,那對我來說是個好事啊。不管怎樣,那傢夥說,根據提供的信息給一定的酬謝。可我沒說什麽有價值的話。結果隻給了幾張千元的紙幣。他那厚厚的錢包裏,萬元一張的紙幣塞得滿滿的。就那時候,我心裏稍微有點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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