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把最近的傑作拍成照片送給你,可不允許那樣做。所以也曾想過畫下來,但是這個信紙上隻能寫字,如果畫畫兒要提前獲得許可。太麻煩了,還是打消了那念頭。仔細一想,我畫畫兒也畫不好的,肯定不能準確地傳達。


    說起來,這次來我們房間的大叔因為在信上畫了畫兒挨批了。不過他向看守說明了理由,最終還是獲得了許可。所謂理由,是那個大叔要給自己的女兒寫信,想在那個女孩子生日那天送給她小熊的畫兒。我們對外麵的親屬什麽忙也幫不上。,想至少用畫兒作為禮物。那個大叔一進來就買了彩色鉛筆,好像很喜歡畫畫兒。監獄裏也不能說就是魔鬼聚集的地方。大概是因為隻是小熊的畫兒就許可了,不過再三叮囑這是特例。


    我們平常一個月隻能發一封信,不過收到幾封信都沒關係。我們房間裏有個能收到好幾封信的傢夥,是結婚不久被抓起來的。他一收到老婆的信一天裏都樂嗬嗬的。不光是那傢夥,誰收到了女人的來信,一眼就看得出來。因為要反覆地看好多遍,臉上還露出幸福的神情。而且還說恨不得早一天出去。在外麵有女人的傢夥們也很痛苦,有的整天擔心老婆會跟別的男人跑了。要是那麽擔心,從一開始別做壞事不就得了。不過,我也沒有資格說這話。不管怎樣,幸虧我沒有那樣的擔心。


    對了,上次來信中說,有個怪怪的女孩子跟你搭話。不會是那個女孩子喜歡你吧?雖然你說不是你喜歡的類型,不過,別說那個,約會一次怎麽樣?


    像是說了不該說的話。另外,去緒方家掃墓的事幫我辦了沒有?我很在意這件事。


    下個月我再去信。再見!


    剛誌


    寄到宿舍郵箱裏的信,直貴在食堂裏一邊吃著套餐一邊讀著。和以前相比,漢字用得多了,想起他在以前的一封信中寫過,現在開始用字典了。文章好像也比過去流暢了許多。大概是寫過幾次以後逐漸習慣了的原因。看到這種情形,直貴想,過去一直認為剛誌不擅長學習,是不是搞錯了,沒準隻是沒有遇到合適的機會。


    信裏觸及到女性的事直貴有點意外,以前這樣的事一次也沒出現過。不過,要說已經二十三歲的剛誌對女性絲毫不關心也沒道理,領悟到這一點,直貴心裏多少感到難過。


    信中說的“怪怪的女孩子”,是指經常在公交車上遇到的女孩兒。直貴一直沒怎麽注意她,可上個月,她終於跟直貴搭起話來。不過不是在巴士上,而是在工廠的食堂裏。


    “這個,你吃嗎?”突然旁邊有人說話。直貴沒意識到是在跟自己講話,沒停下吃著咖喱飯的手。於是,一個密封食品盒 推了過來。裏麵是削了皮、切成一塊一塊的蘋果。


    “哎!這好嗎?”


    她點點頭,沒說話,臉上稍有些紅。


    直貴用手帕擦了下手,捏出一塊。放進嘴裏稍有點鹹味,嚼碎後甜味開始蔓延開來。“真好吃!”他坦率地說。


    “你不是我們公司的吧?”她的話裏夾雜著關西口音。


    “嗯。是廢品回收公司。”


    “噢。我是水泵生產一課三班的。”


    “是嗎?”直貴適當地應付著。說出所在科室來他也不明白。


    “我們總是坐同一輛公交車呀!”


    “啊!好像是的。”裝出沒注意到的樣子。


    “你多大了?”


    “我?剛過十九歲。”


    “那是今年剛高中畢業的吧?跟我一樣。”她好像對此很高興似的,眯起了眼睛。她胸前掛著寫有“白石”的胸卡。


    後來她又問了些直貴住的宿舍什麽的,直貴也對付著回答了。她長得不醜,但也不是漂亮得讓人想主動上前搭話的,直貴覺得她有些招人煩。


    正好上班的鍾聲響了,直貴站起來說:“謝謝你請我吃蘋果!”


    “嗯,下次再見!”她微笑著說道。直貴也朝她笑了笑。


    可是,從第二天直貴就換了乘坐的公交車。對她談不上是喜歡或是討厭,隻是在公交車上,認識的人見麵肯定要講話的,不知為什麽感到鬱悶。在工廠裏也努力錯開去食堂的時間,所以,從那以後,再沒有跟她說過話。


    直貴在給剛誌的信中寫了這件事,也許是無意中寫的,看到哥哥回信中說到這事,直貴有些後悔。剛誌到現在為止根本沒有過接觸女性的經歷,對這樣的人寫這些內容不合適。剛誌大概會對弟弟羨慕得要死,沒準還會恨他不通人情。


    據直貴所知,剛誌沒有交過女朋友。也許是沒有結識的機會,而且,就算是有了喜歡的人,因為必須要供養弟弟,從這種義務感出發,一定連跟人家挑明的勇氣都沒有。


    直貴高中一年級的時候,一次在學校裏突然身體不舒服,提前回了家。地上扔著他脫下來的褲子,褲子旁邊有本像是什麽地方撿來的色情雜誌。翻開著的頁麵上有醒目的照片。


    “別突然跑進來好不好!”隻穿著短褲從廁所裏跑出來的哥哥嘿嘿笑著說道。


    “對不起!要不我出去?”弟弟說。


    “沒事了,已經。”


    “已經完事了嗎?”


    “你煩不煩呀!”


    兄弟倆互相看著,笑了起來。


    剛誌肯定沒有過經歷,大概連接吻的經歷也沒有過。


    還要這樣持續十五年。


    想到這裏,直貴心裏又痛了起來。


    (2)


    回到宿舍,裏麵亂鬧鬧的。直貴歪著頭打開房門,門口脫鞋的地方排列著沒見過的鞋子。隻隻都相當破舊。


    大房間的拉門開著,可以看到裏麵有不認識的男人盤腿坐在那兒笑著,像是喝了不少酒。這個月有個年輕男人住進那個房間。說年輕大概也要比直貴大好多。是個頭髮染成咖啡色、個子高的男人。隻知道姓倉田。


    直貴正要走進自己的房間,“喂!”被人叫了一聲。回頭一看倉田在看著他。


    “正在和朋友喝酒,你不來一杯嗎?”


    “我?還沒成年呢。”


    直貴這麽一說,倉田笑得噴了出來,房間裏也傳出笑聲。


    “沒想到世上還有人在意這點事兒,你這傢夥,真有你的!”


    遭到別人笑話,直貴有些不快,打開自己的房門。


    “等一下!”倉田再次叫了起來,“都是一個宿舍裏的,一起熱鬧一下!你不覺得我們在外麵鬧騰嗎,幹脆一起鬧吧!”


    要是知道鬧騰別鬧不就行了,他想這樣說。不過,今後每天還得見麵,不想把關係搞得複雜。


    “那,我稍微待一會兒。”


    倉田房間裏有三個不認識的麵孔,都是季節工,據說和倉田也是在這個宿舍認識的。各自拿著灌裝啤酒或小瓶裝清酒,有些下酒菜在他們中間。


    直貴並不是沒喝過酒。剛誌拿到工資的時候,經常一起喝杯啤酒祝賀一下。但是從剛誌被抓走以後一次也沒有喝過。好久沒喝的啤酒使舌根有些麻木。


    “大家一起也待不了多長時間,在這兒期間好好相處吧!說是季節工,也不比誰低一頭,沒必要對正式工點頭哈腰的。我們自己抱起團兒來才好。”就著酒勁,倉田的怪話也多了起來。“嗯,想想我們也不錯,輕鬆啊!沒有發展,也沒有責任啥的。要是正式工,出了個廢品小臉兒都變青了。我們沒事,不管生產怎麽樣,隻要時間過去照樣拿錢。”一個人附和著倉田的話說道。


    “是那麽回事,隻要幹到期限就行了。之後看到不順眼的揍他一頓也沒關係了。”


    倉田的話招來另外三人的大笑。幾個人的聲調都怪怪的。


    “哥們你再喝啊!喝點酒,把窩在心裏的東西都吐出來就好了。”坐在直貴旁邊的男人,使勁兒把被子塞到他手裏,然後往裏倒啤酒。直貴沒辦法,喝了一口有很重的酒精味道的清酒。


    “這傢夥不是季節工。”倉田說,“是承包廢鐵回收的。”


    “哦,是嗎?另外找不到好點的事做了嗎?是不是沒考上高中呀?”說話的那個男人嘿嘿笑了起來。


    直貴站了起來,“那,我一會兒要睡了。”


    “幹嗎呀!再待會兒不行嗎?”直貴沒理他們,準備走出房門。


    “喂!這是啥?女孩來的情書?”


    直貴一摸兜裏,發覺剛誌來的信沒有了。


    旁邊的男人剛撿起那封信來。直貴沒吭聲一把奪了過來。


    “怎麽啦!還不好意思呢,看把你美的!”倉田歪著嘴說道。


    “是我哥哥來的。”


    “哥哥?別撒那樣的慌。我也有弟弟,可一次也沒想過給他寫信。”


    “不是撒謊。”


    “那拿過來看看,我不看裏邊的內容。”倉田伸出手。


    直貴想了一下問,“真的不看?”


    “不看。幹嗎要騙你呢?”


    直貴嘆了口氣,把信遞給他。倉田馬上看了一下信封背麵,“噢,名字倒是男人的名字。”


    “我哥哥嗎,當然。”


    倉田的表情有了點變化,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可以了吧?”直貴拿回信封,正準備走出房間。


    這是,倉田說:“他幹了什麽?”


    “啊?”


    “說你哥呢,幹了什麽被抓的?不是被關在裏麵嗎。”倉田下巴朝直貴手裏揚了一下。


    另外三人的臉色也變了。


    直貴沒有回答,倉田繼續說:


    “那個地址是千葉監獄的,以前也受到過住在裏麵傢夥的信,我知道。喂!幹什麽啦?殺人嗎?”


    “幹了什麽跟你們也沒關係!”


    “說了也沒啥呀,是不是相當惡性的犯罪呀?”


    “是強暴婦女嗎?”倉田旁邊的男人說道。撲哧笑了一聲又捂住嘴。倉田瞪了一眼那傢夥,再次抬起頭來看著直貴,“幹什麽啦?”


    直貴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鼓起麵頰吐了出來。


    “搶劫殺人。”


    倉田旁邊男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就連倉田也好像有些吃驚,沒有馬上說話。


    “是嗎,那可做得夠狠的,無期嗎?”


    “十五年。”


    “嗯。大概是初犯,有減刑的餘地。”


    “哥哥沒打算殺人,想偷到錢就逃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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