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大?”一個坐在後麵的同學提問。


    “今年十八歲。”這也是他們剛進溫徹斯特時的年紀。


    “她的外表?”另一個學生問。


    “個子嬌小,身上佩戴許多飾品,還穿了很多洞:耳朵上緣、耳垂、肚臍上都有。她的下背上有個中文刺青,頭髮染成褐色。她常常意識到自己的身高,希望能再高一點。”簡言之,她的外表就和在場大部分同學差不多。


    “她人在哪裏?”布萊恩問。


    “‘地點’。”威廉斯說。“


    她怎麽去那裏的?”他問。


    “‘情境’。”這是之前強調的最後一個概念。意思是:我們離答案並不遠。


    “胡扯。”布萊恩咕噥著。


    “或許吧,”威廉斯說,“或許這一切都是胡扯,但波麗現在有危險,如果你們沒能在六個星期之內找到她的話,她就會被殺害。”


    全班再度陷入一片死寂。東研討室裏的鍾繼續滴答作響,光線灑落在威廉斯的講台上。


    “這些跟邏輯有什麽關係?”帶公文包上課的男孩問。他是這群學生中最實際的一個,也是惟一選修“邏輯與推理204”的學生——對他而言,等於是自討苦吃。他主修文學,這在溫徹斯特是個反其道而行的決定。溫徹斯特在80年代改製為大學,原本是一所位於印第安納州德萊恩市中心的小學院,與西北方一百五十英裏外著名的天主教學校相比,總是相形失色,盡管宣傳小冊上總是欣然指出,領到羅德茲和傅爾布萊特獎學金的溫徹斯特畢業生,比聖母大學和印第安納大學伯明頓分校加起來還多。


    溫徹斯特改製大學之後,課程也如預期的那樣變得比較專精實用與深入。就快二十年了,教職員間仍對溫徹斯特的轉變有不同看法,有些老一輩的仍堅持溫徹斯特學院的教學理念。這個公文包男孩的父親就是個老溫徹斯特,現在是天普大學數學係教授。做兒子的數學天分雖然不如老爸,卻總是懂得選擇那條最直、最不困難的路,直抵迷宮的盡頭。


    他名叫丹尼斯·佛拉赫提,在學校大家總是戲稱他“威脅者丹尼斯”。這是個大大的諷刺——即使他有這個籌碼,丹尼斯也絕不會對任何人構成威脅。他實事求是的個性讓他躲過大大小小的衝突,還因為能靈巧地扮演“魔鬼代言人”的角色,而成為他父親加入過的“斐陶斐榮譽學會”優秀兄弟會成員。丹尼斯住在斐陶斐頂樓一間可以容納十個人的單人房。他喜歡把一頭烏黑的捲髮蓋在眼睛上。對斐陶斐的其他人來說,他到底有什麽能耐,可以輕易地吸引異性的目光,一直是一道難解的謎。當女孩進到丹尼斯的房裏時,兄弟會的成員們會在門前晃悠,窺看地板上的四隻腳——這是兄弟會宿舍一項古老?卻又常常被打破)的傳統。一個小時之後,門會緊緊關上,接著傳出輕柔的爵士樂聲(明格斯或柯川或蒙克)。大夥兒總是在想,比方說,他是怎麽釣到大家喜歡得要死的莎凡娜·克裏波?她幾乎每晚一進丹尼斯的房裏便不見蹤影。


    答案是魅力。丹尼斯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一套,撒謊也好,耍手段也罷,他總能讓自己全身而退,或隨心所欲地和別人聊得投機。每當兄弟會出狀況被罰款時,他們就派丹尼斯去和社團管理委員會協調。如果委員會會長剛好是女性的話,罰款總會自動降低,或直接從記錄上刪去。丹尼斯的穿著與眾不同(他喜歡穿brooks brothers的西裝,mephisto的鞋,搭配一成不變的公文包),說話的方式也與眾不同(在日常對話裏,他會用推論和動機之類的字眼)。在溫徹斯特校園裏,丹尼斯·佛拉赫提和大部分年輕人相比,的確很不一樣,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邏輯使謬誤毀滅,”威廉斯直截了當地回答丹尼斯的問題,“它是從一連串抽象的概念中,建構出有意義的歸納或演繹過程。”每個人都準備好要聽長篇大論了。有的學生從背包裏拿出記事本,打開筆蓋準備抄寫,但威廉斯又將話鋒轉回波麗身上。“邏輯會幫助你們找到她的下落。”他說。仿佛突然想起某件事,他補充說,“在規定的時間之內。”


    “我們有哪些線索?”攜帶筆記本電腦的女孩說。


    “今晚將會把第一批資料電郵給你們。”教授回答。


    不再有任何問題之後,威廉斯走出教室。他沒說再見,一個字都沒說便離開。之後,“邏輯與推理204”的學生聚集在空蕩的走廊上,討論這門課的詭異氣氛。有些人因為今天沒有具體的作業而開心不已。溫徹斯特的學生稱這類課為“營養學分”,隻要去上課就能過關。正當大家在猜電子信箱裏會有什麽“線索”時,布萊恩·豪斯說,他不知道,也不在乎,反正他根本沒打算看郵件。


    攜帶筆記本電腦的那個女孩感到很痛苦。她走出大家圍成的圈子,微熱的電腦抱在胸前。她滿腦子都是威廉斯教授,以及她該如何破解這門課的密碼。不管是溫徹斯特還是肯塔基州的天主教中學,每門課都有一個密碼,一個等著破解的設計。可是在威廉斯的課堂上,她卻似乎找不到顯著的密碼可解。或是她還沒找到。這對她構成了十足的吸引力,因為在溫徹斯特的這兩年裏,她終於首次麵對一項真正的挑戰——如何解開威廉斯這個人和他這門奇怪的課背後的謎。沒有課表,沒有課本,也沒有筆記——沒有顯而易見的密碼!這一切都很新奇,卻也使她感到痛苦。當然,她不會跟任何人說。丹尼斯·佛拉赫提問她覺得這門課怎樣時,她咕噥了一句若有似無的“還好”(她從他的表情看得出來,他非常喜歡這門課。他當然會喜歡,不是嗎?)。不過,“還好”二字並不是她對威廉斯的真正想法。那天下午,當她走出研討室時,她感覺到一股詭異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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