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娟的家是套歐式的聯體別墅,後院正對著漂著幾片初荷的一條人工河。戴娟顯然不是個戶外享受型的,如此大好春日,卻並沒有坐在後院,而是在客廳招待那蘭。客廳的家具擺設都樸素典雅,以淺淡色調為主,似乎都在陪襯戴娟此刻愈顯蒼白的臉色。


    “真抱歉,一早又吐得天昏地暗的,妊娠反應,現在看上去肯定還是無精打采的,不是不想見你哦。”戴娟叫保姆去泡茶,請那蘭在雙人沙發椅上坐了,自己也在打橫的沙發上坐下,拿過一台筆記本電腦打開。


    那蘭又習慣性地看了幾眼客廳的布置,看到窗台上的文竹,看到牆角的秋海棠,看到沙發邊地上立著的黑石燈,和她一向最敏感的視野:牆上擺成扇形的一組照片。照片以戴娟和鄢衛平夫妻倆的為主,另有幾張他們和一對老夫妻的合影,那蘭猜那是鄢衛平的父母。她很快收回目光,說:“巴隊長請我轉達致意,你剛失去親人,身體又不舒服,還在想著幫我們調查。”


    “幫你們,也是幫我自己。”戴娟低沉著聲音說,“兩天過去了,我還覺得自己仍在一個噩夢裏走不出來——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比喻了,真的。相信我,我肯定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究竟是誰導致了劫案、爆炸,導致我失去衛平和叔叔。”


    那蘭見她雙眼又紅了,柔聲說:“你能幫我們最好了。”至少可以從痛苦的牛角尖裏暫時鑽出來透口氣。


    戴娟點點頭說:“還記得前天和你們聊完後,巴隊長囑咐我注意一下我叔叔臨走的時候有沒有給我留下任何書信、郵件什麽的。我在家仔細找了,沒有。叔叔家那裏我雖然有鑰匙,但我沒有去,一是不敢去,怕……怕睹物思人——叔叔對我,像父親一樣——你可以理解吧;二來我嬸嬸和堂弟馬上就會回來,我想等他們到了再一起看看。”“同時,我還得對付自己在這家裏的睹物思人……到處都是衛平的東西,他的影子……對不起。”戴娟用紙巾拭淚,喘息了一陣,“好在出事當時,他的行李已經鎖在瀟湘後麵的一輛車子裏,那些車子在警察開來之前就被其他員工移到別處,所以沒有被火災損壞。後來我就把這些行李帶回來了。這就是衛平的電腦。”她的手指下意識地輕撫著膝上的電腦,像是撫著鄢衛平殘留的印記。


    “我也是昨晚……實在是睡不著,才打開了它,想從他電腦的文件、他備份的email裏間接查找任何同我叔叔相關的資料。剛開始,我覺得是大海撈針,很盲目,除了一些集團生意相關的文件和討論,沒看到任何有關我叔叔的內容,更沒有任何徵兆叔叔會突然……那麽衝動。”


    那蘭說:“也許他當時隻是單純的見義勇為,要帶頭反抗。”


    “我了解叔叔的,不是說他膽小,他膽子一點兒也不小,但他是做事很慎重、很顧及後果的人。你想,他還有太太和未成年的孩子,他也知道衛平有我和將出生的寶寶……”戴娟搖著頭又說不下去了。過了一陣,她才再次開口道:“但後來,我看到了這個。”


    戴娟將筆記本電腦放在茶幾上,屏幕轉向那蘭。


    一張金方財務軟體係統做出的報表。這是那蘭一眼看去能看懂的全部內容。她說:“我是個財迷,一見財務的東西就犯迷糊,滿眼隻看到阿拉伯數字大軍。”


    戴娟歉意一笑:“瞧我,自己是個會計,就以為所有人都是會計。要不我給你解釋一下。”她移坐到那蘭身邊,指著那報表說:“要說,這應該是相對來說最容易懂的報表了,因為它是一張總結表,是幾百張明細報表綜合在一起得出的總表,一般是給決策者看的,比較一目了然。我得先強調一下,這張表很有意義,因為它是張內部財務表,所以是最真實準確的表。”


    那蘭說:“難道還有虛幻的表?”她明知自己有點“假天真”,連她這個書呆子都知道,沒有哪個公司哪個單位會將內部財務表展示給外人。戴娟說:“當然,任何單位都這樣,包括一般的企事業單位和上市公司,都有內部表和公開的報表。所以,當我讀完這張給‘自己人’看的報表,驚得目瞪口呆。”“怎麽了?”戴娟指著一些條條框框裏的數字說:“瞧,這是過去幾個季度集團在能源方麵的銷售額和盈利額,看出什麽趨勢嗎?”那蘭說:“節節敗退。”戴娟說:“要我看是全軍覆沒!”


    “這麽嚴重?”戴娟說:“如果真隻是全軍覆沒,的確不好,倒並不是那麽可怕,因為你總可以東山再起。最可怕的是這些。”她指著屏幕左下方的一串數字說:“你看他們的特徵是什麽。”那蘭仔細讀過後說:“也是遞減,甚至成負數,這些是什麽?”


    “這些是資金鍊數據;你看,還有這排數字,幾乎呈級數遞增的,是債務;這些數字的疲軟說明,鑫遠出現了資金鍊斷裂的問題……這本身並不很突然,最近是本土礦業的冰川期,不少大小企業都出現了資金鍊的問題,隻不過我沒想到鑫遠受到的打擊這麽大,因為以前聽衛平提到過,鑫遠的優勢在於有很不錯的現金儲備,當年為了拿下一個採礦權,一兩億花出去,用的都是現金。但我從這張報表上怎麽也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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