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兄一聲苦笑,我三人便一同邁步走出屋外,一人跳上一匹快馬,打馬奔出文登北門,疾往李村奔去。


    “李村在文登東北,有一百餘裏。若我等全速向前,不消一個時辰便可抵達。”槐兄打馬道。


    蒲先生麵色沉重:“在此節骨眼兒上突然造訪,恐怕定不會太平。飛,魏槐兄,你二人臨近李村時,當收起槍,盡力避開海賊,以免落得唯有返回文登布防。”


    槐兄抱拳道:“多謝蒲先生提醒。此事我心中已有分寸。”言畢,我三人一時間再無人開口,隻是專心打馬趕路。


    過三十餘裏,槐兄忽然將腳步放緩,道:“需戒備四下動靜。休要惹來注目。”話音剛落,我三人便不再打馬,靜悄悄沿途行進。


    緘默中又行二十裏,我忽瞥見眼前一片猩紅。逐漸走近,我駭然不已:隻見眼前屍山血海,無數衙役、戍衛打扮之人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疊著。被削去頭顱的,遭砍斷臂膀的,被利刃戳穿的,遭開膛破肚,腸子滑落一地的,比比皆是,鮮血在土地上橫流,形成一個個血窪,引來無數嗡嗡聒噪的蒼蠅和嘎嘎叫囂的烏鴉。見此慘絕人寰之景我幾乎當場作嘔,蒲先生也被驚得不輕,隻是怔怔向前不敢相看,即使槐兄胯下坐騎,竟也發出陣陣嘶鳴。唯獨槐兄,絲毫不以為然,仔細審視每一具倒在地上的屍首。忽然,他跳下馬,將腳下屍首翻轉過去,俯身仔細查看,口中念念有詞道:“炎天啊炎天,你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卻葬身於此!安息吧炎天,我定與你報仇!”又四下查看少頃,槐兄踏入路旁灌木叢俯身查看。直到他心滿意足,方才跳上馬,趕上我與蒲先生二人。


    蒲先生道:“魏槐兄見此人間煉獄,竟絲毫不驚恐?”


    槐兄聳聳肩,道:“蒲先生既在淄川土生土長,想必經歷過謝遷之亂,卻也仍會恐懼?我聽聞那時淄川先遭亂賊謝遷掠奪,後又被旗人破城屠戮,城中血流成河。”


    蒲先生點頭:“二叔便是在戰亂中喪生。至於謝賊,破城後將旗人狗奴孫之獬淩遲本深得人心,卻忽而大肆劫掠城中富商,霸占宅邸。半年過後旗人復破城,將賊人盡數斬殺。那時我因病與家父出行看病,在馬背上,窺見王學使家中屍堆如山,血水流出家門幾尺。至於街上,被旗人所害的賊人屍首填滿溝壑,場景慘不忍睹。”


    我聽此問道:“想我曾聽蒲先生講過,王學使家中因此鬧鬼?”


    蒲先生慘然道:“正是。王學使禍後返回家中,竟在白日見鬼,夜間更是磷火點點。一次友人住進王學使家中,在夜晚聽眾鬼失聲痛哭,被唬得魂不附體。王學使本不勝其煩,見眾鬼猖獗,仗劍而出怒道:‘不認得我王學院麽?’不料眾多鬼怪紛紛恥笑,愈加猖狂。王學使無奈,隻得請了和尚道士設下水陸道場祭奠眾鬼,方才平息家中冤魂。”


    槐兄驚道:“竟是真有其事?”


    蒲先生頷首答道:“當然!王學使開設水陸道場之後,家有位僕人本昏迷不醒,已有三日水米未進。祭奠過後,此人突然醒來,家人見狀忙端上夥食與他充飢,卻不料他一口回絕,道:‘家主先前在中庭施捨,我已與眾鬼吃過,故此不覺飢餓。’這一篇,我已以‘鬼哭’為題,仔細記述在書中。”


    槐兄連連點頭,道:“言歸正傳。我方才下馬,仔細檢查鮑炎天捕頭之屍,見他手握鋼刀,卻遭利刃從後心穿過,一擊斃命。”


    蒲先生不禁驚叫:“莫非是為叛徒所殺?”


    槐兄點頭:“當是。我方才點查屍首數量,隻有百人左右。”


    蒲先生掐指一算,道:“正差了鄭如彪所率領一隊人馬,莫非其手下皆是海賊內應?”


    “想是如此。”槐兄平靜作答:“我見文登衙役屍首密集倒在一處,想是短短一瞬,討伐隊便遭海賊伏擊全滅。而屍首上仍插著不少長矛弓箭,便指明海賊裝備充足。”槐兄言至一半,見坐騎嘶鳴不已,忙俯首查看,不料竟見那駿馬不知何時,已流下兩行眼淚。槐兄揮袖將坐騎眼中淚水拭去,輕撫馬脖子,低聲道:“我定為承武與炎天二人報仇,不必擔心。”


    言罷,槐兄又道:“依我觀察灌木中痕跡,沿途設伏的海賊有大約三十人,兩側,便是六十人,另算鄭如彪與他手下內應,共計八十人左右。而文登派出衙役,除去逆賊鄭如彪,有百人。”


    見我與蒲先生二人隻是滿麵悲痛,槐兄便不賣關子,嘆道:“但,我卻隻在地上尋見不足三具賊人的屍首。”


    “什麽!”我不禁驚叫出聲。


    “但願是賊人收了屍。否則,這夥海賊精銳,身手絕對不凡。”


    槐兄這一席話,聽得我不禁握緊手中大槍:看來,這夥海賊絕不可小視!


    死寂中又走過三十餘裏,槐兄扯過布,將手中大槍罩住,背在背上。我見狀,也立刻如法炮製。


    再過二十裏,伴著夕陽,我逐漸覷見一座漁村近在眼前。隻聽槐兄低聲道:“到了。”


    第四章 深入虎穴


    見已近村口,我豎耳探聽四下動靜,警覺查看四周情形。隻見許多民屋破敗失修,仔細聽來,屋內不時傳來女人幽幽嗚咽,直令人毛骨悚然;扭過頭,我又窺見遠處石板上,灑著一攤無人問津的血跡。街道上遊蕩著為數不少腰別鋼刀的海賊。隻見這些海賊袒胸露懷、披頭散髮,放肆地相談大笑。看著海賊亂蓬蓬的頭髮,再想自己頭頂這一小撮金錢鼠尾,我心中不免很不是滋味。隻聽蒲先生悄聲嘲弄道:“不如與山東府報,此地有拒絕剃髮之反賊,旗狗必會全速來討。”蒲先生話音剛落,我見那些在街道遊走的海賊早窺見我三人,紛紛側目而視,低聲嘀咕。


    見已近村口,我豎耳探聽四下動靜,警覺查看四周情形。隻見許多民屋破敗失修,仔細聽來,屋內不時傳來女人幽幽嗚咽,直令人毛骨悚然;扭過頭,我又窺見遠處石板上,灑著一攤無人問津的血跡。街道上遊蕩著為數不少腰別鋼刀的海賊。隻見這些海賊袒胸露懷、披頭散髮,放肆地相談大笑。看著海賊亂蓬蓬的頭髮,再想自己頭頂這一小撮金錢鼠尾,我心中不免很不是滋味。隻聽蒲先生悄聲嘲弄道:“不如與山東府報,此地有拒絕剃髮之反賊,旗狗必會全速來討。”蒲先生話音剛落,我見那些在街道遊走的海賊早窺見我三人,紛紛側目而視,低聲嘀咕。


    打馬緩行,我聽遠方似傳來幾聲慘叫,仔細聽來,似是有人哭喊“大人饒命”。至於對方,則連連吼道:“我要你偷懶!我要你偷懶!”接著又是一陣哀號。我心想李村逃難之民與薑縣令口述李村慘遭海賊霸占,村民盡遭奴役之事果真不虛。正在此刻,忽又傳來撲通一聲響,隨之是幾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但沒叫幾聲,便又沒了生息。我聽得怒火中燒,蒲先生麵色慘白,並馬而行的槐兄早氣得咬牙切齒。


    忽然,我聽得一聲叫囂:“喂,你三人是什麽東西?來此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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