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王輔臣起兵已有數年,他手下軍士,難得戰事平息卻要再度冒死叛亂,想必士氣並不高漲。至於治下百姓,為背負大軍久戰的糧餉,必定早已苦不堪言。如今王輔臣正撞見擅攻人心、治軍有方的老狐狸圖海,想必不出半年便將敗亡。甚至於一戰而潰,便被圖海輕易招降。想圖海平叛後,定將故技重演,對平涼之民免役施惠,斷絕此地復叛可能。”


    我不禁問道:“斷絕復叛,這話當如何分解?”


    蒲先生一笑:“平涼之民,數遭復明之軍搜刮壓榨之苦。如今旗狗進駐,趕走‘惡黨’,免除徭役。追隨旗人息事或是復明叛亂,兩者之選於平涼百姓不言自明。恐怕在近幾十年,均要斷了復明而戰的念想。”


    “原來如此。”我點頭稱是。


    “一端,是有血海深仇的旗狗;另一端,是輕狡反覆的吳狗。中原百姓幾經戰火蹂躪,實在是太大不幸!”聽罷蒲先生之言,我和槐兄兩人一同陷入沉默。而蒲先生同樣低頭不語,一時間氣氛無比凝重。


    無言行進片刻,領頭的槐兄忽停下腳步,道:“就是此處。”


    循聲而去,我見一間別具一格的酒家立在眼前。與四周房屋的瓦頂不同,這間酒家屋頂鋪著幾層茅草,如同農家建築。我打量著店麵,依稀感到似曾相識,卻記不起在哪裏見過。見槐兄已撥開簾子步入,我便不再猶豫,趕忙跟上。


    “喲,魏名捕,帶朋友來啦。”我一聽掌櫃此言,不禁大吃一驚,莫非是?!


    “張掌櫃!你怎會在文登!”我失聲喊道,仔細打量站在櫃檯後憨笑,半年前分明還在廣平開店的掌櫃張宇忠。


    掌櫃笑道:“小哥與魏名捕初見我時,反應當真雷同。在廣平的,是我親兄張宇忠。我名叫張宇誠,是他的雙胞胎親弟。”說著,掌櫃對我們連連拱手:“早聽家兄提起魏名捕曾助家兄解圍。如今不想魏名捕調到文登,得以讓在下一睹真容,實是幸運!前些時日更聽說魏名捕同幾位好友借廣平縣令之死順藤摸瓜,一路查處早年間包庇奸佞宋平雲的同黨,更令我對幾位神探好生佩服。如今諸位撥冗前來小店賞光,實是我張宇誠的榮幸。快請落座,我這就招呼夥計為各位端來本店最好的菜餚。”


    引我們一眾落座畢,張掌櫃便往後廚去了。片刻工夫,他親自一左一右端來盤子。見冒著騰騰熱氣,紅得發透的大螃蟹,我忍不住急忙抓過一隻,掰開殼,取過木筷挑起蟹黃品嚐。蒲先生見此笑道:“飛,還拘謹什麽?在此的都是自家人,今次你更不以淄博捕快身份出行,何必文雅至此?”說完,他笑嗬嗬抓過一隻螃蟹,毫不猶豫去了殼,將剩下的掰作兩段,大啃起來。


    張掌櫃又端來烤魚,道:“算我張宇誠答謝諸位英雄的,不成敬意。”


    蒲先生笑道:“不敢當。眼下美食佳肴香氣逼人,張掌櫃何不暫且放下身段,與我等一同享用?”


    張掌櫃爽快一抱拳:“恭敬不如從命。”隨即他對小二叮囑兩句,便拉過凳子坐下。一麵夾菜,一麵為我們介紹起文登的海產來。


    吃過新鮮海產,小酌兩杯燒酒,張掌櫃又招呼夥計上蟠桃、櫻桃,道:“這兩寶可是上貢宮廷的,如今也給各位英雄嚐嚐鮮。”


    我三人拱手稱謝,待用罷,張掌櫃又抱拳道:“想文登此地不隻有迷人美食,更有引人入勝的仙人傳說。”


    一聽此言,我和蒲先生不禁雙雙正襟危坐,豎起耳朵傾聽。


    “此事在文登盡人皆知,其實我先前也曾對魏名捕提起。”張掌櫃說著,與槐兄相視點頭,繼而道:“文登城外,前些年有位大戶人家居住,姓周,家中甚是殷實。前些年周家主捲入些是非,被歹人誣陷下獄,險遭殺害。直到他摯友上告朝廷,才由派出的欽差洗清罪名脫身。後來周家主摯友出家修仙,幾年後得道歸來,力邀周家主同去。見周家含糊其辭不肯,那友人竟施法,與周家主換臉,迫使周家主外出尋他。這周家主歷經艱險,方才見得摯友,將臉換回。但卻從摯友處,聽聞妻子與僕人私通的噩耗。他將信將疑,借摯友的法術偷偷回家查看,卻不想摯友並非戲言,嬌妻果與家僕私通!惱怒不已的周家主斬妻弒仆,方才恨恨離去。經過此事,周家主也斷了塵世的念想;也便回了家,將殺妻的真相與弟弟告知,此後隨友人揚長而去,再不復返。”


    正要搭話,張掌櫃連聲補充道:“險些忘了,此事還不止於此。這周家主修道成仙後不久,弟弟由於不善經營家產,一時間很是拮據。直到日後,周當家送給弟弟一片有點石成金之力的爪甲,弟弟才利用這爪甲點了些金硯台賣錢,有了資本。如今他弟弟在本地做些喪事生意,可謂小有所成。”


    聽罷這齣故事,我與蒲先生兩人連連拱手,向張掌櫃稱妙。其後我抬肘杵了杵蒲先生,低聲道:“蒲先生還有疑慮麽?看來這周家主是報仇之後方才看破紅塵,出家成仙的。”


    蒲先生詭秘一笑:“飛,你以為周家主出家的因緣是什麽?”


    “糟糠之妻的背叛,毫無疑問。”我不假思索答道。


    “若如此,他何必藉助友人之力回家殺妻?若他因背叛而看破紅塵,隻與友人靜靜離去便是。卻何必出手加害?更不提為此竟特返家中解釋一番,耽誤修行事小,若有好事家僕報官而被捕,怎還了得?”


    “想必是周家主一時衝動。”


    蒲先生搖搖頭:“若是看破紅塵,自然懂得萬事皆有因果。卻何必出手造孽?更不談修行之人當戒殺戒嗔。”


    “這周家主定是個尚未得道的新人,哪有這般境界?”我反問。


    “如此一來,周家主友人的行為,卻頗為可疑。”蒲先生說著,嘴角飄過一絲笑意:“原本,周家主並不知曉妻子與僕人私通之事,更無出手加害的動機。倒是他友人,借法術煽風點火,將周家主激怒,進而殺妻害仆。魏槐兄,你意下如何?”


    隻見犀利的神色在槐兄瞳中一閃,他抱拳道:“不愧是狐鬼神探!我於此事所慮,與蒲先生不謀而合。此行特邀蒲先生,正是為此。實不相瞞,五日前我聽張掌櫃說起這傳聞,便感此中似有蹊蹺,才連夜寫了邀函與飛兄約定今日在文登會合。”


    蒲先生點頭道:“既如此,魏槐兄近日對此可有更深調查?”


    槐兄輕輕搖頭,笑道:“並不。不瞞二位,我此間在等蒲先生和飛兄就位。此番我魏槐定當全力以赴,堂堂正正與二位並肩探尋真相!”


    此言一出,我與蒲先生大喜,一併舉杯敬向槐兄。而一旁不明就裏的張掌櫃也有模有樣舉杯道:“容在下祝三位旗開得勝!”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我、蒲先生和槐兄三人相互交換個眼色,便一同起身,與張掌櫃道謝告辭。


    正轉身往門口走去,忽見門簾一飄,閃出一個少年。隻見那少年麵如傅粉,齒白唇紅,大抵弱冠年紀,生得很是標緻。七尺有餘的身板上,罩件剪去袖子的捕快衣裝,白皙纖細的右腕上,纏塊赤色毛糙的汗巾。乍看上去,與槐兄在廣平時的捕頭打扮很是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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