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高間問山下對這起殺人案有沒有甚麽線索?山下的回答不出所料地並無頭緒,但在高間準備起身時說:


    “我對須田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孤獨的身影,這是我得知這起命案後的第一個想法,覺得他背負了這樣的命運──當然,這隻是無聊的感傷。”


    “你的想法可以成為破案的參考。”高間說。


    離開球隊事務所後高間打電話回總部,本橋接聽了電話,問他情況怎麽樣。高間回答說,雖然不知道對破案有沒有幫助,但聽到了很有趣的內容。這是他的真心話。


    “是嗎?這也在預料之中。先不談這個,目前接獲兩條線報,一個是關於鋸子的消息。二十三日晚上,曾經有一個男人在櫻井町的一間刀具店買了摺疊式鋸子。”


    “是喔。”二十三日就是武誌被殺害的前一天。


    “可惜老闆沒有記住客人長相。另一個是,有人曾經看到和武誌一起在神社練球的人。”


    “甚麽?真的嗎?”高間忍不住驚叫。


    “真的。那個人是在二月左右看到的,所以絕對不是北岡。”


    “那是誰?”


    “目前還不知道。”本橋說,“根據目擊者的描述,從那個人的年紀來看,絕對不是北岡,而且還有一條有利的線索。”


    “甚麽線索?”


    “和武誌一起練球的人拄著拐杖,一隻腳不靈光。”


    “一隻腳……”


    “目前正在向縣內熟悉棒球界的人士打聽,你也趕快回來吧。”


    “好。”


    高間用力掛上電話。


    追蹤


    1


    放學的鍾聲一響,教室內頓時充滿解脫的氣氛。前一刻在田島旁邊睡覺的同學,也雙眼發亮地開始收拾書包。


    田島走出教室,在社團活動室換好球隊製服後去了圖書館。他之前借了很多學習參考書,早就過了借書期限。


    ──接下來可能沒甚麽時間讀書了。


    田島走向和校舍不同棟的圖書館時想道。須田武誌死後,他就自動──這樣的描述很貼切──接收了王牌投手的球員編號。之前在正式比賽時,他從來沒有上場投球,但在以後所有比賽中,都由田島成為第一個上場的先發投手。這是因為武誌的不幸而得到的,田島並沒有特別感到高興,但感覺並不壞。


    圖書館員是一個戴著三角形眼鏡的女人,學生幫她取了一個綽號叫“歇斯”,她發現田島還的書已經逾期,就橫眉豎眼地說:


    “如果不按時還書會增加我的工作,造成我的困擾,很大的困擾。而且你借的書,還有很多人等著要借。你曾經為他們想過嗎?”


    “對不起。”田島低頭道歉。


    “在道歉之前,希望你做好自己的份內事。真的是……你是棒球社的吧?運動社團的人都是這樣,不愛惜書本,手不洗幹淨就摸書,走路又大聲,真的傷透了腦筋。”


    田島覺得圖書館員說得太過分了,但還是悶不吭氣。因為他擔心隻要一回嘴,反而引來更加長篇大論的說教。


    圖書館員突然住了口,田島以為她終於抱怨完了,沒想到她用比剛才溫和的表情看著自己。


    “既然你是棒球社的,應該認識北岡吧?”


    “是啊。”


    突然聽到北岡的名字,田島有點不知所措,圖書館員從桌子下拿出兩張黃色的卡片。


    “這兩本書是北岡借了沒有還的,可不可以請你幫忙聯絡北岡的家人?”


    “聯絡……意思是叫我去北岡家把書拿到圖書館來還嗎?”


    “對,沒問題吧?”


    她的語氣似乎在說,你平時給我添了這麽多麻煩,這點小忙總要幫吧。


    “這……”


    田島拿起借書卡,上麵寫著借書人的姓名,但好像是不怎麽受歡迎的書,幾乎都沒有別人借閱過。書名是──田島看了一下書名,立刻感到有點意外。因為是有點特殊的專業書,但隨即發現不值得大驚小怪,因為他覺得北岡或許會看這類型的書。


    “盡可能快一點拿來還。”


    “好。”


    田島記住書名後,離開了圖書館。


    當他來到運動場時,社團的成員幾乎都到齊了,一年級的成員正在整地、畫白線。抬頭一看,發現記分板也搬出來了,上麵分別用紅色和白色寫著隊名。


    真是夠了。田島歪著嘴,嘆了一口氣。今天又是紅白戰。須田被人殺害後,訓練暫停了一陣子,在重新開始後,就經常舉行紅白戰。而且並不是為了訓練一年級生或是練習配置,隻是漠然地分成兩隊比賽。


    “紅白戰也沒甚麽不好,但我認為最好更有係統地練習。”


    田島一看到新主將宮本就對他說道。站在宮本旁邊的佐藤插嘴說:


    “昨天不是都在練習打擊?”


    田島心情頓時煩躁起來。


    “雖說是打擊練習,但其實就是各人按自己的方式揮棒而已,我認為應該增加基礎訓練,那些一年級生根本還沒有適應硬球。”


    “我有考慮到一年級的事。”


    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回頭一看,直井走了過來。“今天比賽結束後,還要練一千次擊球防守。雖然我們的口號是快快樂樂打棒球,但該做的事不會偷懶。”


    “一千次擊球防守根本沒有意義,”田島反駁道,“一年級生根本連棒球的基礎都沒有,讓他們在像雨點一樣的球雨中疲於奔命,根本是在折磨人嘛。”


    “反覆練習很重要。”


    “讓他們累得筋疲力竭,還要滿場跑地練習接球防守,算甚麽反覆練習?太莫名其妙了,這根本隻是揮棒的人想要抒解壓力。還是說,欺侮一年級生也是快快樂樂打棒球的環節之一?”


    田島的話音未落,直井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胸口。直井氣歪了臉瞪著他,但田島並沒有避開他的視線。


    “別鬧了,不要為這種無聊的事打架。”


    佐藤撥開直井的手,宮本也跑來勸架。


    “是田島在找麻煩。”


    直井火冒三丈地說。


    “我知道,你先別激動。”


    佐藤說完,走到田島麵前把手放在他肩上,“田島,你現在是王牌投手,不必在意這種小事情,隻要專心練好球。紅白戰並沒有像你說的那麽糟,可以培養實戰能力,也可以提升投球能力。”


    “我並不是對紅白戰有甚麽意見。”


    “我知道你說要更有係統地練習,我會好好思考,今天就不要再有意見了。”


    佐藤推著田島的背,好像要把他趕走。田島格外生氣,不願意就這樣作罷。他會這麽生氣,或許是因為這些人踐踏了北岡和須田所建立起來的一切,但是他也很清楚,繼續在這裏爭論也不會有任何進展。田島心灰意冷地走開了,這時直井在他身後說:


    “田島,我相信你應該知道,誰都可以當王牌投手,不是非你不可。我們球隊已經大不如前了。”


    田島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直井不顧佐藤和宮本的勸阻,繼續大聲吼道:


    “其他學校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裏,沒有須田的開陽根本隻是一個屁!你知道其他學校的人是怎麽談論這次的事件嗎?他們說,須田的右臂被人鋸斷偷走,開陽就甚麽都不剩了。失去右臂的須田即使變成幽靈現身,也沒甚麽可怕的。雖然聽了很不甘心,但他們說得沒錯。我們甚麽都不剩了,一切都結束了!”


    直井吼完這番話,甩開佐藤他們的手跑向社團活動室。佐藤和宮本沒有追他,一臉尷尬地低下頭。


    田島不發一語,繼續往前走。一、二年級的學弟擔心地看著他。


    ──甚麽都不剩了……嗎?


    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田島心想。正因為知道,才不願意就這樣結束。一旦就這樣結束,自己的青春也會像須田的右臂一樣消失無蹤。


    突然,一個想法閃過田島腦中。一個意想不到的念頭,隨即激發和聯結了各種記憶。


    ──沒有右臂的須田……


    他猛然停下腳步。


    ──圖書館……沒錯,北岡向圖書館借那本書。


    田島忘我地拔腿狂奔。


    2


    小野在深入調查武誌的少棒時代時,找到了和須田武誌一起練習投球的瘸腿男──應該說是有可能是那個瘸腿男的人。據小野說,武誌讀小學時曾經參加了一個名叫藍襪隊的少棒球隊,去年到今年期間,在那裏擔任教練的蘆原右腿不方便。


    “去年到今年嗎?這麽說,和武誌沒有直接的關係羅?”


    和高間一起聽取報告的本橋問。


    “據那藍襪隊的領隊說,須田武誌最近不時去球隊,所以應該認識蘆原。”


    “最近才不時去球隊這一點似乎有玄機。”高間說。


    本橋點點頭問:


    “蘆原到底是甚麽人?”


    小野用手指沾了口水後,翻著記事本。


    “原本是社會人士棒球隊的投手,因為發生意外導致一條腿不方便後,離開了公司,在當少棒隊教練那一陣子都遊手好閑。”


    “社會人士棒球隊嗎?是哪一家公司的?”


    “東西電機。”小野回答。


    “東西電機嗎?在這一帶是首屈一指的公司。”


    “他目前人在哪裏?”高間問,但小野搖搖頭。


    “目前行蹤不明,隻知道他之前的地址。”


    “這個人很可疑。”


    本橋靠在椅子上,重新蹺起二郎腿。“他從甚麽時候開始失蹤的?”


    “據說不是三月底,就是這個月初。”


    “蘆原為甚麽辭去少棒隊的教練?”高間問。


    “這一點也很有意思,據說是家長有意見,說不放心把小孩子交給沒有正當職業、遊手好閑的人。而且,一個球隊同時有領隊和教練兩個指導者,擔心會讓小孩子無所適從……但真正的原因,恐怕是擔心他以擔任教練為由向球隊要錢吧。”


    “是這樣嗎?”本橋一臉無法苟同的表情。“總之,要繼續追查蘆原的下落。”


    “知道了。”高間回答。


    “對了,我還打聽到一件奇妙的事。你知道有一個叫山瀨的男人經常出入須田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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