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徽站在那裏,終於失去了撐下來的勇氣和鎮靜,容色慘澹,“臣——知道了。臣學不了雲侍中,也做不了林奕。”


    “做朕的肱骨之臣吧。朕看重你。別辜負了朕的期望。”


    沈徽就要哭出來的樣子,拚盡全力支撐他自己,嘴唇哆嗦道:“謝萬歲。臣糊塗有罪,臣定不負萬歲的期望,臣告退。”轉身努力的讓步伐穩定不失儀,一步步走遠。


    可憐的孩子。


    宗珣望著沈徽的背影,想著雲緋的麵容,唇邊不由現出微笑來。


    雲緋竟然找沈徽來陪自己,怎麽想的?


    阿緋,宗珣微笑,哎,阿緋。


    你想放手麽,那怎可以?


    不知怎的,宗珣胸懷中竟縈繞出一股溫馨來。


    他偏要雲緋。雲緋,人間無可替代。


    宗珣命宦官:“留下沈尚書,去勤政殿把奏章批了。”既然來了,怎能白來呢?


    沈徽在批奏章,過一會兒抹了一把淚,繼續工作。


    宗珣踱進來,沈徽跪倒拜見,目光都不能看宗珣,“萬歲——”


    宗珣走到他身邊,輕輕將他扶起擁在懷裏。沈徽整個人都在微顫。


    “你尚未娶妻,朕若滅你父母兩族,你恨朕嗎?”


    沈徽噌的逃出宗珣懷抱:“萬歲——臣,臣隻願做大臣,不、不做男寵。”


    第10章 朝臣間有個笑話


    他復跪下了。嚇的。一雙眼睛看著宗珣滿是驚恐畏懼。


    宗珣道:“那就好好批奏章吧。”


    宗珣坐到以往林奕彈琴的地方,撫動琴弦。


    有沈徽這樣陪著也好。


    其實非常好。


    宗珣變本加厲的每晚讓沈徽來批奏章。他在一邊彈琴。有沈徽在視線裏,他就不寂寞,心不空虛。待到要安寢的時候,宗珣就離開,留沈徽在勤政殿裏住。


    以往沈徽做中書侍郎、秘書監時住勤政殿還勉強可說是公務沒忙完通宵加班,戶部尚書住勤政殿算怎麽回事呢?諫章接二連三的上,宗珣看也不看。


    這日朝堂議事時沈徽的父親成心跳出來與沈徽作對,一句一個沈大人,噎得沈徽麵目無色。沈徽職位比父親高,學識比父親強,眼光更是高於父親不知多少,每天代理皇帝處置朝政,見解能力手段都是宗珣教出來的,堅持自己政見駁倒父親太容易——雖然沈徽容色恭謹言辭客氣,父親的顏麵也被他駁光了。——沈徽年輕,但能力才華在那裏,朝臣們也不算不服的,並不會相幫著沈父與沈徽作對,何況還有皇帝在那裏微微笑的最後拍板:“沈尚書所言正合朕意。”


    下朝後沈父就揪住沈徽發飆了:“我沒有你這個混帳兒子!”


    沈徽低頭受教,一圍的官員駐足看笑話、勸解、說風涼話。沈徽被父親指著鼻子罵,還得不住認錯哄著父親離開,然後麵目如常去戶部處理政務,忙一下午,再赴勤政殿陪皇帝用晚膳。


    朝臣間有個笑話:京中最厚的是城牆嗎?不,是沈尚書的臉皮。任你指罵羞辱刻薄嘲弄,永遠巋然不變色。


    這日沈徽有一個奏章沒有批覆,送到宗珣麵前。


    宗珣打開看了看,扔給他:“批覆後再給朕看。”


    那奏章是參沈徽父親酒後言語無狀罵皇帝的。沈徽批覆吏部查辦。


    宗珣看罷,改成:大理寺查辦。


    沈徽當即就跪下了,連連叩頭,請皇上開恩,聲音都顫了。


    宗珣道:“你明□□堂上求吧。”轉身走了。


    沈徽甘露殿前跪了一夜,早晨追著宗珣跪求,頭都磕出血來,皇帝也沒理他,逕自上朝了。


    沈徽魂靈盡失的上朝,皇帝容顏平淡,上來宣布任命:沈徽遷渝州刺史,即刻赴任。


    沈徽叩頭,謝恩時聲音都哽咽了,求皇上眷顧寬待家人。皇上很暖心的答允了他。不明就裏的朝臣們覺得沈徽的調職太莫名其妙了,皇上連個理由都沒給,難道是宮闈中服侍得不稱意?若旁的官員這麽無緣無故的被降職準有諫官發話的,可是沈徽身份特殊,沒有一個官員上諫言,如此散朝。沈徽交接政務當日離京。雖然皇帝終究是扣下了查辦沈父的奏章,沈徽還是心不安,臨走寫了封信留給母親,好生囑咐一番才去。果然,沈徽到達渝州的第二個月,京城邸報傳來,沈父犯大不敬罪關押入獄。


    沈徽知道皇上要滅了他父母兩族,然後收他為男寵,皇帝心意已決,他遠在渝州,求都無法求。沈徽跪拜祈禱母親能將自己留的信送給雲緋,那是他提前寫好的,危急之時請雲緋相幫。


    沈徽日夜不安,此案拖延下來,終於傳來京中訊息:父母兩族人盡皆流放遼北。


    同時雲緋的回信也來了,隻簡短道:“來信所託,緋已盡力。皇上愛你甚深,終有所得。請上表與令尊令堂兩族親屬斷絕關係,終身不聞不問,或可緩解聖意。”


    沈徽五內俱焦,心裂淚盡。他若自盡,隻怕皇上也立即將父母兩族人殺了。


    他依雲緋的建議上了請罪表。在那個深秋,覺得自己的心也無可挽回的瑟縮萎落了。


    沈徽常常想起雲緋的笑容,那樣溫暖、純潔;常常想起雲緋與皇帝在一起的樣子,那麽溫柔默契;雲緋是怎麽做到的呢,藏起心中的血淚,這麽多年這麽愛皇帝?


    他現在就算同意做雲緋的家奴,也救不回父母兩族人了。可他還是給皇帝寫信,表達了這個意願,求皇帝開恩放過他的父母親人,他此生願為雲侍中家奴。


    他沒等到皇帝的回信,倒是聖旨來了:免去渝州刺史之職,回京待罪。


    沈徽辦了交接,回到京城的時候已是年底,天空紛紛揚揚下著好大的雪。他來到吏部,連辦事官員看他的目光都現出鄙夷之色。


    以往他的身份雖被眾人側目,但大多還有尊重客氣。沈徽知道,他與父母家族斷絕關係之舉令他在官員之中再無立足之地。


    他進宮,宦官倒還客氣,說皇上與雲侍中賞雪去了,請他稍等,還將他讓進了側房烤火取暖。


    沈徽看著皇家宮殿瓊樓玉宇的雪潔冰清,一時寒意封心,危然悚懼。


    外麵馬蹄聲起,皇帝一行人回來了。沈徽連忙到宮門前跪候。


    遠遠見皇帝與雲緋並馬而來,皇帝玉顏英姿,雲緋神采清華。看見了他,皇帝目光漠然現冰雪之色;雲緋眼中唇邊皆現溫和暖意。


    及至近前,雲緋先下馬,然後上前伸手接皇帝下馬。


    皇帝扶了雲緋手下馬,沈徽已叩頭:“罪臣沈徽遵旨回京見駕。乞萬歲懲罰。”


    宗珣掃了一眼沈徽,逕自扶雲緋進了宮門,沒有理會,雲緋回頭對沈徽道:“起來吧,進來再說。”


    沈徽見皇帝的身影已遠,知道跪在這裏也不是辦法,還是聽雲緋的話,起來,進去再說。


    及至甘露殿前,宦官通報進去回覆說:“皇上命沈大人去勤政殿將今日奏章都處理了。”


    沈徽心霎時緩了,叩頭遵旨,去了勤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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