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提到秋間女警?”


    幾分鍾前,秋間幸子還在這個房間向他們謝罪。她坦承自己就是密報者,也簡短說明她與藤原部長的關係。


    “部長什麽也沒說。”


    “是嗎?”


    溝呂木心想,這很像藤原的作風,他到死都不會主動提及這件事吧。


    藤原救了跨入平交道的幸子,在幸子成了秋間家的養女之後,或是她當上女警之後,無時無刻不默默照顧她、守護她。聽了幸子十五年前的往事後,立刻下令辦案,卻隱瞞幸子的身份,以免她受傷害。


    “這是他的父母心吧,”後閑說:“他應該是不忍讓秋間再度麵對過去的傷痛……況且若讓警界知道,往後她女警生涯也不好過呀。”


    “是啊。不過,本廳高層暗中親自造訪警署,這已經不叫父母心,應該算是傻爸爸囉。”


    “傻爸爸?說得好!”


    後閑微笑,將龐大的身軀淹沒在沙發裏。


    他感覺到一種舒坦的疲勞。包括眼前的溝呂木為首,一切辦案都由本廳的專業刑警主導,自己卻沒什麽機會表現,隻是上樓下樓、跑上跑下,搞得滿身大汗,然而心情卻格外爽朗。


    溝呂木也同樣沉浸在平和的情緒中。人稱藤原為“辦案之鬼神”,當今依然是眾所敬畏的大長官,卻讓一個年輕女孩擄獲他的心,明知對辦案不利,還是執意隱瞞情報提供者的姓名。他的“傻爸爸”樣令溝呂木覺得可愛得不得了。


    ——其實,偶爾來點這樣的事也無妨呀。


    溝呂木在心中呢喃,點起剛才沒抽到的今天唯一一支煙。不過,日期已經過了隔天了。


    “話又說回來——”後閑說,“這次算是粕川檢察官救了我們。”


    “沒錯。”溝呂木點頭。


    刑事訴訟法第二二五條:“藉他由停止追訴期”——桌上擺了內海的護照。辦案人員在下達逮捕令的同時前往內海家中,剛才才帶回了這本護照。


    “內海隻是去韓國遊山玩水,沒想到這一去,竟然符合海外逃亡的要件呢。不過,對我們來說算是多賺了三天囉。”


    “過幾天,我會好好向粕川先生道謝。如果沒有他的建議,或許這個案子也沒辦法完成逮捕呢。”


    “不過——”後閑傾身說,“追訴期隻延長了三天,必須在三天之內完成起訴。內海那個傢夥會乖乖自白嗎?”


    “我也不知道。”


    “喂喂,溝呂木,你怎麽能說這種話呀……”


    “啊,抱歉。”溝呂木笑著揮揮手,“隻是,這次的事件,讓我看清內海這個人。”


    “喔?……”


    “或許應該說,看清了創造內海的這個社會……唉,不知該如何說明……”


    溝呂木似乎想起了什麽。


    “啊啊!對了。橘宗一在高中時常得他是說:‘我從沒像阿波羅登上月球表麵那次那麽失望。總覺得世界已……’這些年來,我的生活隻有工作,完全沒想過這些事,不過聽他這麽昭和後半段那些年代,戰爭和戰後的氛圍逐漸被人淡忘,確實就像橘說的有事物都膨脹、延展,延展到彈性疲乏……大家衣食無缺,卻也對這個社為什麽富足了?如何富足了?大家漸漸遺忘這些過程。大家也不懂阿波羅,隻是一而再、再而三看見電視裏頭的幾個男人在月球上蹦蹦跳跳。我想的感覺,瀰漫了整個昭和的後半時期。”


    溝呂木在指頭上感覺到熱氣,急忙撚熄隻剩濾嘴的香菸。


    “每個人就在這樣的氛圍下,努力想當個現代人。人們在戰爭中死去,學運流下年輕人的熱血。大家一同揮別這些過去,讓莫名的富裕包圍自己,於是這個社會就露出了莫名虛偽的成熟麵孔。大家不願正麵交鋒,更不願為任何事流血,取而代之的是規則與分寸,善行或是為社會效力等等,這些大道理變成了過濾器,架設在世界上的每個角落。然而,成熟社會原本就是不可能成真的幻想,因而殘留了一些大道理無法過濾的小顆粒。該怎麽說呢?這些小顆粒就像是由對大道理的懷疑和憎惡混雜而成,是一種相當棘手的小顆粒。”


    溝呂木頓時回神般結束他的話。


    後閑大大嘆了一口氣。


    “這些小顆粒就是內海囉……”


    “是內海,也是橘。我忽然有了這樣的感覺。”


    “大道理的社會不容易活下去,是吧?”


    “我有預感今後的社會將是邪論當道。我猜想未來將不斷出現猶如怪物般的犯罪者,再強大的過濾器都無法過濾他們,同時更具備了抵抗任何大道理的能耐。”


    “那我得祈禱你的預感不會成真囉。”


    叩叩,聽見敲門聲,有人悄悄打開署長室的門。


    過了一會兒,學生頭的年輕女子探出頭。她是昨晚在尾牙上戲稱後閑為“性騷擾署長”的“公主”,也就是國領香澄。


    “你好!”


    香澄俏皮地打了招呼,環顧房間內,眼珠動個不停。


    “公主呀,進來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羅蘋計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日]橫山秀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日]橫山秀夫並收藏羅蘋計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