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這麽說?”


    “我們這裏也在進行調查。為了了解二宮良明這個人的相關消息,我們向他們念的那所高中打聽情況。因為之前曾經打聽過畢業紀念冊的事,所以調查過程進行得很順利。我們請對方查畢業生名冊,發現二宮良明目前的地址是空白的,因為紀錄顯示他已經死了。”


    綸太郎一開始以為自己聽錯了父親的話。


    “——您剛才說什麽?”


    “紀錄顯示他已經死了,”警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鎮定一點聽我說,我相信應該是哪裏搞錯了,我們透過福井縣警向二宮良明的母親確認,發現他的確已經死了。剛好是六年前的秋天,大學一年級那年的十月,他在京都的租屋處服用大量安眠藥死了。聽說那年的夏天之後,他就有憂鬱和失眠的問題,所以持續就診和進行藥物治療,沒想到他卻服用了超過醫生處方的劑量。當時以意外致死處理,但聽他母親說,似乎是自殺的。據說還發現了相關報導的剪報,那裏的警方應該留有離奇死亡案件的紀錄。六年前已經死的人怎麽可能在街上閑逛,還和清原奈律美重逢呢?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靈異事件,之後的事就更不用說了。所以,那本日記上所寫的內窖,至少關於二宮良明這個人的部分——”


    父親仍然喋喋不休,綸太郎卻已經充耳不聞。二宮良明六年前就死了,根本已經不在人世。他握著話筒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在一旁待命的久能警部探頭看他的臉,小聲地問他發生了什麽事。


    “——把我埋起來吧!”綸太郎自言自語地嘀咕道:“因為所有的事都弄顛倒了。”


    * * *


    ……沒錯,你根本不存在。


    你在六年前的秋天服用安眠藥死了。那是自殺。誰都不知道自殺的動機,隻有你知道。活著的人隻能悼念你的死,這是難以動搖的現實,事實根本不容否定。


    你的真實身份是這個世界裏所不存在的幻影,你隻能在由過去的記憶所建立的故事中呼吸,那是別人腦中從無到有所編織出虛幻的、海市蜃樓般的夢幻,宛如朝露般的夢境和現實無法相容。你隻是生活在虛構故事中,沒有實體的角色。


    真正的你——二宮良明在很久之前就死了,已經不在人世了。曾經屬於你的身體已經化為灰燼,靜靜地躺在故鄉的墓碑下。你的肉體已經不復存在,所以,你無法漫步在早春的街頭,別人也不可能在人潮中看到你;你既不可能遇見老同學並與之聊天,也不可能寄問卷調查的回函卡或是打電話。根本不可能。你不可能歡笑、哭泣,不可能羞紅臉頰,也不可能心跳加速;不可能在傍晚的公園和女友接吻,也不可能在臨別時,依依不捨地不停揮手;不可能看別人的日記,也不可能對別人見死不救,更不可能因為激動而失手打人。


    那些都是夢中的事,是故事中的虛幻。當夢醒時分,故事靜靜地陷入沉睡時,你已經無法再愛那個無可取代的人,也無法為她的死哀悼——


    你已經死了。


    故事已經在夢境的盡頭劃上句點。


    你根本不存在。


    你知道這一切嗎?


    第五部 真相


    當時的生命態度,


    希望你不要忘記,


    因為你就是我的青春。


    第十八章


    他走在繁華市街的雜遝人群中,沿著人行步道往西行。雙手插進夾克口袋中的他,微微低著頭踽踽獨行,毫無目標地茫然向前走。


    今天是星期五的上午,時間是無法稱之為清晨、也尚未到中午的尷尬時分。雲層在前一晚時已經散去,到了黎明時分終於放晴了,如今已是一片透明的藍天。清澈的陽光照遍視野的各個角落,大街的街景宛如明亮水彩畫的素描,馬路上沒什麽車輛,空氣中也沒有都市特有的渾濁,隻有令人為之振奮的清晨氣氛還殘留在原地,人行道上路人的腳步似乎也受到這種氣氛的感染。


    路上還沒有可以稱之為人潮的行人,隻有看到幾個跑外務的業務員和身穿工作服、感覺很俗氣的女性上班族。距離午餐還有一段時間,在路人的臉上找不到悠閑的表情。每個人都行色匆匆,一下子就融入了範圍廣大的商業地區複雜的交通係統,那些東張西望地尋找公車站的觀光客和一群參加畢業旅行的學生,感覺就好像來錯了地方。已經有幾家商店剛打開鐵卷門,站在店門口叫賣的夥計還無暇招徠客人,正忙於陳列商品。隻有翹課來這裏玩的學生,和在家裏閑得發慌、出門搭敬老公車打發時間的老人信步走在街上。然而,差不多再過一個小時,街上就會擠滿以百貨公司購物客為首的各種不同目的、不同打扮、不同長相的人潮。不久之後,這分清澈的空氣中將充斥著煤煙和人群散發的熱氣,宛如明亮的水彩風景畫被塗上了濃烈的油性顏料,星期五午後特有的喧囂和活力漸漸為期待已久的周末做好準備。


    即使如此,此刻仍然可以隔著淡妝看到白皙的素顏。他用外來者的目光欣賞著眼前的街景,從河原町來到四條通後,是一片和其他都市相差無幾的鬧區景象,但仍然可以感受到屬於這片土地獨特的幹淨氣氛。比起一般人隻認為這裏是有著一千兩百年歷史的古都,或是日本自古以來文化的中心,他更覺得京都這片土地是一個極其幹淨透明的地方。更不可思議的是,隻要聽到京都這個地名,他總是會想起阪口安吾[【注】:阪口安吾(一九〇六—一九五五),日本小說家與散文家,是“無賴派”的作家之一。]。他喜歡安吾在戰爭期間和戰後所寫的散文與自傳小說(但對於偵探小說的見解小有歧見),經常在陷入瓶頸,不想做其他事的時候看他的作品,每次都有一種通體舒暢的感覺,然後就莫名其妙地產生了動力。這種通體舒暢的感覺和對京都的印象,在他內心緊密地結合在一起,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因為他本來對京都並不熟悉,可能是安吾的散文中經常出現京都,才會讓他產生連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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