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公司,做直播準備資料的事情可以不那麽著急。


    徐周周接了江子燕的大部分工作,盡管有江子燕耐心指點, 她麵對突加的工作量,依舊顯得焦頭爛額。後來, 主管找她談了一次, 算是安撫下來。但徐周周依舊催著主管趕緊招新人, 每天發的狀態都是“又在加班,求安慰,嗚嗚嗚嗚嗚嗚”。


    江子燕在下個月日曆的15號, 畫了一個很小的三角,決定這一天向主管提出辭職。她不動聲色,開始把自己辦公桌上的小物都收拾回家,但例會照開,存稿照發, 大家好像是一種心照不宣的狀態。


    手頭的工作一閑下來, 江子燕反而有更多的時間陪著何智堯,順便觀察整個公司和行業形態。


    她想, 自己並不後悔找到了這份工作。


    傅政再沒有和江子燕主動說過話。


    他新招了一名助理,對方居然是個混血兒, 身材纖瘦,唯獨麵容平庸。江子燕在hr介紹她的時候,好奇地多打量對方幾秒,思考如果傅政在終試問過她那個慣性問題,這個女孩子的回答又會是什麽。


    向來熱情的徐周周,對那個混血女孩敬而遠之。她曾經那名追求者又送了幾次發蔫的玫瑰,都被無情地扔掉。


    周末的時候,江子燕也去參觀了何紹禮的公司。


    何紹禮公司同樣坐落於一個科技創新區,雖然是高樓區,但周邊沒那麽多的綠化,更像美西大農村。一條街之外,江子燕親眼看著他們樓下有驢車在頂著烈日賣甘蔗。


    他的公司,沒有任何懶人椅和花俏擺設,有些淩亂。每個人的桌麵擺滿一些硬件圖紙,不少地方鎖著門。但進門有一麵大牆,上麵用圖釘釘著形形□□的電影票。


    何紹禮創業的時候,拿了家裏30萬,最開始租了四室兩廳,有時他和兩名創業小夥伴沒有思緒,何紹禮獨自返回家為兒子換尿布,其他人則去看最便宜的電影。


    後來,電影票一張張的積累下來,大家就把票根都貼到牆上,反而形成公司文化。


    雖然是周末,辦公室裏依舊都是滿的,不少人留在裏麵辦公。何紹禮倒是不掩飾,大多數創業公司都節奏快,即使成立三四年,依舊要超時工作的,招聘的時候都會提前說明。


    江子燕挑眉問:“他們這麽加班,真的會沒有怨言嗎?”


    “也許有吧,但我自己比他們加班加的更厲害。這樣就還好。”


    何紹禮看到她出現,驚喜非常,從她走進來,就忍不住一直望著她看。


    也許是首次在自己辦公室裏看到江子燕,看到她,比往常有種陌生感。何紹禮曾經對著她耳邊講過辦公樓地址,還說過不止幾次。不過,何紹禮對自己的工作又有種自得,不肯像孩子邀功似得主動邀請她來。


    他的辦公室小到像個花房,桌麵不大,旁邊擺著一張何智堯嬰兒時期吃自己腳的照片。窗外光線很好,照在兩人的頭頂。


    江子燕不像上班那樣穿得清淡正式,也不像她假期接送何智堯時若無其事地隨意打扮。她一整套的雪青色外套短褲,露出大量肌膚,微微發光似得。來時化了妝,眉毛嘴巴如同清美絹畫中走出,把人千鈞般地看定住。


    他們沒說了多久,何紹禮居然有點不自在起來。他比平時更端起點架子,態度顯得冷漠很沉穩,實際卻微微臉熱和慌張,甚至無法再放肆地盯著她看。


    他借機出去,為她拿水。


    刻意地繞過大廳,果然聽到外麵議論了好幾句。


    “看到了嗎,聽說今天來的是紹禮的老婆。”“上次來的那個氣場大。”“哇靠,上次那是他親姐姐好嗎!”“不過今天也是美人,看不出生了孩子。怪不得紹禮結婚早”……


    等何紹禮再走進來清涼辦公室,他明明是舒朗好看的五官,臉上卻帶著有些詭異的笑意。


    江子燕看他兩手空空,疑惑地問他:“水呢?”


    何紹禮怔住,這才想到光聽了幾句牆角,忘記接水了。


    江子燕啼笑皆非,拽住要再轉身而出的何紹禮。她今天本來乘興而來,想看看何紹禮工作的地方,並沒有打擾他工作的意思。


    “不用麻煩啦,我馬上就要走。”江子燕悄悄地說,“我中午為你們叫了一堆外賣pizza,這樣好不好?”


    他笑了:“挺好,他們到時候肯定要我拿第一塊吃。”


    何紹禮被外麵同事說了幾句,內心反而徹底坦然下來。


    他從來不向人隱瞞,自己很早就有了一個兒子。但這麽多年,何紹禮又一直對江子燕避而不談,偶爾說起,更是含糊其辭。但如今,當江子燕本人出現在他親手創立的公司,好像證明何紹禮所有的話都不是謊言,萬事塵埃落定。


    她的頭發披散到胸口和腰間,何紹禮不由伸手過去,想摸摸她短襯衫映襯的細腰,被江子燕目光一掃,再自若地收回來。


    他也不想在日日工作場合裏去秀無謂的恩愛,隻問:“你待會幹什麽去?”


    江子燕坐在何紹禮辦公室,覺得無形中被很多人注視著。


    公司裏的何紹禮,神態比平時有所不同,勤奮、認真、和專注,對她說話全程保持機關槍的語調,五官都顯得嚴肅幽深幾分,並不像平時那麽好說話。


    她今天拿了自己的電腦來,原本是要找個咖啡館,繼續整理資料。雖然工作已經岌岌可危,但依舊教會江子燕不少為人處世和工作技巧。


    江子燕索性把自己半年間從事外電編輯的經驗,從如何找信息、如何整合資料,如何自己編纂新稿,都寫成經驗稿。一來算作紀念,二來可以留給徐周周看,三來騙騙稿費。


    何紹禮待會確實還有工作,也沒有過多挽留她,兩人再說了幾句,他就起身送她到門口。


    他們並肩而行,在途中,又收獲了不少隱形或明顯的目光,不過,何紹禮是一點多餘表情都沒有,他身材高大魁梧,手臂虛推著江子燕,步伐裏壓著得意從容。


    走到門口,他站住腳步。


    “我就不送你了。”何紹禮目光和動作公正刻板,如同麵對一個陌生人。頓了頓,他又補充句,“不過,你可以主動向我告別。”


    這句話說完,何紹禮迎著江子燕詫異目光,他自己都不由摸摸鼻子笑了,覺得裝過頭。


    他克製著動作,吻了她的紅唇一下。江子燕微微踮起腳尖,就著他的手臂,略微加深了幾秒這個吻。


    何紹禮低頭任她吻著。這人明明在夜裏無恥事幹得熟練自如,但此刻,他俊朗的臉莫名無辜,帶些不好意思的神色。


    江子燕沒笑他,離開他的唇,她自己的臉也紅了。


    “工作加油。”她輕聲說,跟何紹禮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


    江子燕用周末的時間,把那篇經驗稿寫得差不多。


    她棄用了工作發稿的熟悉id,隨手又注冊一個新郵箱和網名。取名的時候,正好接了苦著臉放學的何智堯,於是問了問他意見。


    “堯寶,隨便給我說一個英文單詞,我用來當網名。”


    何智堯精神一振,小朋友覺得取名責任重大,需要很多時間鄭重思考。十五秒後,他在馬路上看到一隻小狗,立刻拉著她的手說:“doggie!”


    江子燕索性取名為 dogged,代表頑強不屈,緊咬不放的意思。


    何紹禮晚上回來後,看了眼標題,便讓她把外電編輯改成新媒體編輯。江子燕用新的筆名,選了個最大的互聯網傳媒平台投了原創稿,很快通過審核。


    周日晚上發的稿,在一個小時內,閱讀量破了6000。平台上的編輯又調整了推薦位置,放到首頁。


    不過,江子燕沒來得及細看評論。因為何紹禮陪著何智堯玩的時候,突然問他為什麽不喜歡兩個小妹妹。


    他打擊兒子:“胖子,你嫌人家醜?你小時候也長這樣,甚至更醜點。”


    何智堯心有不甘地反駁:“nonono,我以前長的是很美的!”


    他坐在地麵,在何紹禮幫忙下,把那半米多長的激光玩具車拚裝好了。何智堯歪著頭欣賞片刻,然後天真地問何紹禮:“哥哥,我能用我的鐳射激光宇宙大卡車撞你胸口,撞無窮次,然後你就徹底不能活了,我和姐姐就坐在你旁邊哭——你覺得這樣好玩嗎?”


    何紹禮冷聲說:“我覺得不怎麽好玩!“


    冷不防,他轉頭對江子燕說:“子燕姐,你說咱們以後再要兒子還是女兒?養兒子雖然傻,但人傻也省心,喂點吃的就可以。”


    他語氣隨意。


    江子燕眯著眼睛盯著他好一會,忍不住接下去:“堯寶隻是年紀小,他並不傻,你不要亂說。不過,我自己更喜歡女孩。”


    何紹禮呼吸微微一停。


    自從在自己公司裏辭別江子燕,他耳朵熱了一下午,好像突然間又發現一件很重要的道理,太少了。


    有何智堯太少了。


    他們互相擁有的證據,他和她的血脈,隻有一個確實太少。何紹禮自認他沒有虧待孩子,但他要承認,何智堯的出生,帶著父母雙方悄無聲息的恥辱感,而且又被他養得誰都不像,性格正往靈異的方向拔腿狂奔。


    江子燕雖然目前失憶了,但如果她整個人注定依舊是徹底屬於他的,那他們為什麽不考慮再生一個孩子?她如今似乎還不著急事業,所謂晚不如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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