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閣開在一棟二層購物中心裏,頂樓是家具商城,一樓則都是餐廳。每家餐館都是做亞洲料理的,菜係有所不同——中餐、泰料、馬來西亞菜、阿富汗菜、日料、韓餐。但湯姆的餐館賣的是融合菜,他改良了越南祖母和法國老爸傳給他菜譜,加了些加利福尼亞風格。這些食物頗受好評,餐廳經常滿座,但湯姆總是在提醒尼基,就算這樣也不代表他有錢。餐飲行業並不好做。


    尼基把嘉年華停在停車場邊上,就在垃圾箱旁邊。他瞄到旁邊的銀行,想了想要不要晃過去取個錢,但最終還是覺得這事不急。鳳凰柵的員工通道就在商場後門,他繞過去的時候,門正被一塊磚頭頂著敞開著。也不知道誰這麽不小心,但反正方便了尼基自己,現在他可以不用敲門就溜進去了。他可以悄咪咪溜到湯姆旁邊,湯姆肯定正在文書工作裏哀嚎。


    自顧自笑了笑,尼基溜進門。一路上,他跌跌撞撞碰上了好幾個箱子,這些箱子早就應該被清空壓扁丟出去了。大概西蒙並沒有替他的午班吧。無所謂,尼基可以一會兒再弄,等他和湯姆搞完一發。有人沒關收音機,高聲播放著湯姆愛聽的那些難聽得要死的八零年代老腔調,蒂芙尼,真是服了。


    尼基解開了半數襯衣扣子,然後用手掌搓了搓大腿根部那活兒,等湯姆從那些文件裏抬頭,一定能看見他胯間的凸起。這驚喜棒極了。尼基從來沒有在工作時間偷襲過他。他展開笑容,打開了湯姆那間小辦公室的門。


    西蒙被按在桌子上,而湯姆的老二全根沒入了他那沒二兩肉的屁股裏。


    三個人都定住了。尼基的手還握著門把,他能清楚地看到所有細節:湯姆臉上的汗水光澤,甚至他深色短髮裏因汗濕反射的點點亮光。西蒙的黑褲子和那條讓人討厭的掛在他腳踝處的紅色丁字內褲。一瓶被打翻的潤滑油倒在一堆文件上,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旁邊還有個空了的安全套包裝袋。


    尼基關上了門,什麽也沒說。


    他退回廚房,又從後門回到停車場。他感覺很奇怪,仿佛整個人遊離於肉體之外。他的雙腿隻是機械式移動著,像是有個躲在一旁的傀儡師替他拉扯身上的木偶線。一群黃峰在他的腦子裏嗡嗡作響,完全阻斷了所有思緒。


    他把自己丟進嘉年華裏,坐下,關上門,然後……就這麽呆坐在那裏。


    他不知道他待了多久——幾分鍾?幾小時?——直到有車在他旁邊停下,他才猛然從麻木中驚醒。來的人是貝卡,晚班服務員之一,她的頭髮在腦後緊束成一根金色馬尾。她向他揮了下手。


    尼基從車裏出來,仿佛還在夢遊。


    “行車時刻1?”


    注1:美國國家公共廣播電台()的一款廣播節目,據說非常有趣,以至於有很多人為了聽完節目,到了目的地也不下車。


    “啊?”


    “你看起來像是在聽什麽廣播聽得特別入迷。”


    “哦。呃,我隻是在想些事情。”


    “我總是勸人別這麽幹。”貝卡朝他眨了眨眼。她確實是尼基遇到過的最聰明的幾個人之一,同樣也是目標最明確的幾個人之一。她有一份人生規劃,特別正經認真的那種。她現在正攻讀碩士學位,專業名稱尼基根本聽不懂,最終目標是拿下博士學位,然後掌管世界。


    大部分雇員都到了,廚房裏也開始忙碌起來。湯姆正在痛罵一位見習廚師,遠遠地瞥到他回來,露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但尼基無視了他,跟著貝卡到櫃子旁邊,取出幹淨的黑圍裙。他們各自係好圍裙腰帶,尼基就徑直往前廳走,然而貝卡在身後嘖舌,拉住他的手臂,“今天怎麽不整理好就要走啊,小子。”她說。


    尼基茫然地眨眼看她,於是貝卡憐愛地搖搖頭,幫他繫上了襯衫扣子:“你還好吧尼基?你今天看起來有點不在狀態。”


    “我……我很好。”


    “昨晚玩大了?”


    尼基試著擠出一絲微笑:“是啊。”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包裏有布洛芬。”


    “謝了,阿貝。我沒事的。”


    晚間營業的第一個顧客幾乎是大門剛開就踏進了餐廳。尼基盡力表現得像平日一樣友好,但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是僵的。他一開始做這行的時候並不是個好服務員,不會討好顧客,手腳也不夠麻利。盡管他喜歡和自己接待的顧客說幾句俏皮話,但他從來做不到貝卡、斯科特或者維恩那樣專業。甚至那個垃圾西蒙都比他做得好——不過,幸好今晚那傢夥不當班。尼基和湯姆認識時,還是個百事公司的送貨員,他之所以會成為一名服務員也不過是隨波逐流。


    到了七點鍾,整個餐廳都坐滿了。尼基在廚房撞到了斯科特,直接導致他打翻了一盤生薑香菜羅非魚。“看著點,蠢貨!”斯科特啐了他一口。


    那之後,尼基弄混了一桌四人的配菜,忘記給一位自己來吃飯的顧客上米飯,還差點被一對帶著兩個幼童的夫婦因為飲料續杯問題投訴。“對不起,對不起。”他一直在這麽說。客人們和其他工作人員都在瞪他,小費也少得可憐。


    最終,一桌白頭髮女士把他擊垮了。她們五位穿著馬卡龍色褲裝,戴著鏗鏘作響的成串手鐲,看起來剛剛參加完園藝俱樂部的會議。她們看菜單就看了一輩子,問了他一萬億個問題,他都盡量耐心回答了。她們要知道每道菜的每種原料,不想吃任何太辣的東西,要求把把每種醬汁都配上。其中一位女士兩次要求把她的食物送回廚房再加工。結果她們基本什麽都沒吃,還要求全部打包。然後又要求分開結帳,還特別強調那瓶紅酒的費用隻由其中三人均攤。


    “不好意思,”那位戴著橘框眼鏡的嬌小女士說道,聲音尖利地有些刺耳。她揮著自己的帳單,“你算錯了。我沒喝酒,可你把酒算到我帳上了。應該算她的。”她指著身邊的胖女人。


    “對不起。隻要等我把這些食物送到另——”


    “我已經等煩了。現在就改過來。”


    “我隻需要——”


    “今晚的服務整個糟透了。”她和她的四個同伴怒視著他,“我得跟經理談談,立刻。”


    “非常抱歉,但我們真的隻是太忙了。請讓我——”


    “立刻!”


    她的聲音實在太過尖銳,嚇得尼基猛地往後一縮——直直地撞上了勤雜工阿圖羅。盤子杯子稀裏嘩啦掉了一地,阿圖羅尖聲用西班牙語罵著髒話。尼基差點摔進那一地食物和湯水裏,他想抓個椅背保持平衡,卻誤抓到了一個魁梧男人的肩膀。“嘿!”那男人咆哮道。


    尼基逃了。他在餐桌間橫衝直撞,把一屋子瞠目結舌的人甩在身後。貝卡在廚房旁邊喊他,但他沒有理,徑直推開大門,衝進寒冷的夜裏。他在人行道上差點撞翻兩對情侶,在停車場裏以毫釐之差險險躲過一輛suv。車主狠狠地按著喇叭,車笛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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