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竹思慮的時間段非無已走到了近前,將一顆深紅的藥丸倒在手中。應竹哪還敢再多想,拉著顧雲山便後退了一步,劍往前一遞,道:“你別過來!”


    “哦?這位少俠,你這又是何意?”段非無眸光微冷,唇邊露出幾分冷笑來,“我看這架勢,怎麽好像你與這賊子才是相熟的?莫非真如我所言,你與顧雲山正是引發今日這番鬼神動盪之人,還妄想扮作八荒弟子欺騙於我?真武弟子何在?還不將此二人拿下?”


    這一波三折,將那幾個真武弟子都搞糊塗了,一邊是德高望重的師叔,一邊又是溫和純善的師弟,遲疑片刻,終是拔出劍來。


    功虧一簣啊。


    應竹心中苦笑一聲,與顧雲山對視一眼,終是嘆了一聲,將人放在自己身後,緩緩拔劍道:“情非得已,得罪了。”


    “喲,怎麽都亮出兵刃來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傷了和氣呢?”便是這一觸即發之時,忽聽得不遠處的官道上一位道人牽馬行來,麵上帶著笑,“來來來,同我說說,發生了什麽事?”


    “笑師兄!”早先說要陪同應竹上山的那位真武弟子放下了劍,朝他打了個招呼。


    “誒呀,那一杯倒師弟,你來說說。”來的那人正是真武掌門張夢白的大弟子笑道人。他下山遊歷,每年冬天都要回來過年,隻是今年好像格外早。


    “笑師兄你怎麽一回來就笑話我?”大半年沒聽見自己綽號的真武弟子苦笑了一聲,摸了摸鼻子,答道:“今日正午玉華集又出了點事,段師叔領我們下山查探時碰上了這位……呃,太白少俠。他說雲山師弟盜取了掌劍閣的東西,非要上山朝掌門討個說法。”


    “那就去唄,怎麽還亮了刀子攔著?我們真武豈會這般不講道理?”笑道人說著,目光落在被圍在中間的兩人,麵上露出些許驚訝之色:“這不是應竹嗎?”說著還悄悄同他眨了眨眼睛。


    應竹心中一定,拱手道:“笑師兄,掌劍閣丟的東西事關重大,我定是要討回來的。”


    笑道人頷首,沉吟片刻道:“放心,我師父向來公正,不會委屈了你的。應少俠,你這就同我一道上山。一杯倒師弟,你們這待客之道真是不及格,回去自己去找寒湘子師叔討罵吧。”說到後邊又笑了起來。


    易開陽尷尬笑笑,道:“段師叔說雲山師弟是青龍會的人,十分危險,非要暫時散去他功力才放心送他上山。應少俠不知為何偏就不肯,這才……”


    笑道人不甚在意地擺擺手,道:“莫說雲山師弟身受重傷,就算全盛時期也打不過我,有我在,還浪費甚麽丹藥,你說是不是啊段師叔?咦,段師叔人呢?”


    他四下望望,原本還在人群之中的段非無,不知何時不見了,在場眾人竟都未曾覺察,隻聽遙遙一聲傳音道:“有笑道人護送,我自然放心。我還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什麽事走得這麽急?”易開陽嘀咕了一聲,將劍收回匣中。


    笑道人遺憾道:“唉,看來這段師叔果真不喜歡我,我還說想請他回山喝杯酒呢。”


    “添上瀉藥的那種麽?”易開陽想起少時場景,還覺得十分好笑。


    “這手段太幼稚了!我跟你說我這次在山下找到個好玩兒的……誒,先不提這個,應師弟,可否先將雲山師弟鬆了綁再說?有我在,沒問題的!”笑道人說道。


    應竹順勢點頭應下,將顧雲山身上的束縛解了,與一眾真武弟子一道上了山去。及至傍晚時分才總算到了三清殿。天色晦暗,大殿中已點起燈火,張夢白與另外幾位長老正坐在殿中,見笑道人與顧雲山回來,便微笑了笑:“你們回來了。”既而目光又落到緊隨其後的易開陽,問道:“玉華集之事,可查清了?”


    易開陽一陣尷尬,上前將事情又說了一遍,又道:“後來段師叔說雲山師弟入了青龍會,怕他上山途中發狂,便要他吃下清心散。應少俠不肯,差點打了起來。”


    張夢白“哦?”了一聲,問應竹道:“你便是應竹?你說你掌劍閣丟了東西,是什麽?”


    顧雲山便上前一步,道:“師父,此事由我來說吧。”他麵色蒼白,聲音亦顯得虛弱,聽得張夢白眉心微蹙,但仍頷首道:“你說。”


    顧雲山在殿中跪下,輕聲道:“三年前弟子下山遊歷,在開封盤桓數日,遇上了段非無師叔。師叔說他正在查探玉華集一案,案子的罪魁禍首,便是血衣樓。我那時為助師叔查清真相,便去血衣樓臥底,如今血衣樓雖已覆滅,但我的確曾是青龍會一員,太白掌劍閣的冰晶魄,也是我竊走的。”


    殿中人群一陣騷亂,竊竊私語間而有之,然而顧雲山好似未聞,隻繼續道:“血衣樓覆滅那日,我殺死冶兒,取得魂玉,趕來涵星坊將之交給師叔,追問他玉華集的真相,他說在玉華集找到了線索,便將我領到玉華集北側的小樓之中,困在樓底密室的陣中。他算計清楚我無法破陣,便將一切告訴了我——他是一手造成玉華集慘案的真兇。”


    坐於一旁的律令閣長老寒湘子皺眉道:“可有證據?”


    顧雲山澀然一笑,道:“師叔做事,滴水不漏。我有幸得應竹相救,才得以脫困。我隻在陣中得到此物,是段師叔布陣的陣眼。”顧雲山自懷中取出早先叫影哥藏起的鬼玉,呈了上去。


    “你既已投入青龍會營中,豈知你不是偷了段師叔的東西在這裏血口噴人?”在場的真武弟子中不乏有人受過段非無的指點,這會兒自是十分不服氣的。


    顧雲山隻微微垂首,不再說話了。寒湘子將那鬼玉取來,對光細看了看,又轉交給張夢白,道:“的確是段非無之物,隻是好重的戾氣,能將這塊暖玉養成這樣,也是十分能耐。”


    張夢白將那鏤空雕花玉球接過,運氣查探一番,道:“雲山,你將事情從頭到尾細細與我說一遍。”


    顧雲山便將這三年來的事又說了一遍。他聲音很淡、很輕,好像在敘述別人身上發生的事情,沒有什麽感情的起伏。這故事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隻將幾樁迷霧重重的舊案串了起來,終於露出了段非無猙獰的爪牙。


    “掌教,雲山所言的確屬實。晚輩也一直在查我家滅門一案,那一年段道長恰好在秦川,我父親的筆記裏,也提過他將景兄帶走一事。”應竹在旁佐證道。


    寒湘子嘆了口氣,道:“二十餘年前玉華集一案,我們幾個老傢夥都嗅見了影魅的氣息,隻當是哪個剛成型的精怪在山下為非作歹。段師弟道法精深,他說下山收妖,我們都沒有疑義。按你們這說法,該是他收伏影魅不成,卻留了幾縷殘魂在這塊玉中,是以造成此案為影魅所作的錯覺……難怪那日他就住在涵星坊,對此案卻毫無察覺,原來是監守自盜?”


    他說著,深深看了一眼顧雲山,道:“你父母將你送上真武山時,我便看出你身上有影魅的氣息,我本以為是影魅作案之後奪舍了你的軀體,卻出了些什麽岔子,若非掌門師兄攔著,你斷然活不過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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