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隱隱有刀兵之相,呼喊聲震耳欲聾。他略一停頓,朝著河心疾飛而去。


    尚未於空中站定,那呼喊聲的源頭便已撲了過來。他慣性地一抬手,忽而記起軒轅劍已封印在崑崙虛,不由得微微苦笑。便是不使軒轅劍,這群小嘍囉亦不在話下。


    他更不答話,手中捏著訣,騰挪跌宕,將源源不斷自河心冒出的士卒一一擊退,無人能擋。隻是方才停下,一股深深的倦意便不受控製地自四肢百骸湧了上來,身形晃了晃,略退了一步。方才略活動了些許,竟這般睏乏,他如是便知鎖心咒並非等閑,蠶食的仙元隻怕已所剩無幾,這般看來,今日恐難全身而退。


    狂風驟起,白浪滔天,他一身湛藍衣衫被風捲起,稱著清瘦的背影,寂寥而決絕。


    對麵若水士卒見著,知他已有不濟,似螞蟻一般蜂擁而至,將他團團圍住。


    他微定下神,手中持著訣,從容應對,起手之間死傷無計。身畔蝦兵蟹將堪堪將他圍住,卻不大敢上前,頗有退意。領頭的忽而望向他身後,得救般籲了一口氣,露出了笑意。


    身後那處,殺氣升騰。


    他身子一震,半晌,方緩緩地轉過身。


    “你們再多人也不是他的對手,退下。”


    那人一身白衣翻飛不止,長發被狂風吹起,拂過那雙毫無溫度的血紅的雙眼。


    身後士卒聞得此言,如獲大赦,千恩萬謝地退了下去。


    他瞳色一黯,一絲傷痛微不可察地悄然溢出。


    “墨淵,此情此景,感覺如何?”她咧嘴笑道,“放心,白淺好得很。如今魔之花盛開,她全無反抗之力,已是我的俘虜。”


    他目色沉沉,殊無表情。隻籠於袖中的雙手微微顫抖著,漸漸收緊。


    她微微笑著,“唰”地拔劍出鞘,斜斜地劃劍於身側,“新仇舊恨,今日便做個了斷,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忽而又笑得極是開心,“但無論是你殺了白淺,抑或是她殺了你,於我而言皆喜聞樂見。相愛至深,卻不死不休……這便是你昔日雙手沾滿血腥的報應!”她緩緩抬起劍,定定地指向他,“這寒水劍竟也認主,凡人皆能使,偏我拿著便如普通刀劍無異。也罷,便是如此,亦能殺你。”


    舉劍刺來,一舉一動,一招一式,皆與那人一般無二。


    一瞬間,時光驀地重疊在了一起。二十餘萬年的光陰,似從未流逝過。


    他似又回到了那一日,帳內燭火搖曳,那人沉默地拔劍,抬起頭來已滿臉戲謔的笑意。一招一式都是那般熟悉,下手沒有絲毫留情。


    那一瞬,所有溫情決然斷裂。


    他神思一陣恍惚,身體一滯,堪堪側身避過劍鋒。衣袖擦著劍氣,劃出一道口子。


    “這劍法是我哥所創,死前方傳給了我一人。”她淺笑道,“死在我哥的劍法,白淺的劍下,我的手裏,也算是你最好的歸宿!”


    欺身而上,劍影似織了一張大網,密密麻麻地愈纏愈緊。他屏氣凝神,身輕如燕,避得無懈可擊,隻氣息已漸有些遲滯。


    “怎麽了,你的軒轅劍呢,不使出來麽?”她笑意不減,“還是怕劍氣太盛,傷到白淺?”


    他退了一步,堪堪站定,胸口微微起伏,默然不語。


    妺冉並非普通對手。昔日在落霞山腳,他若非取回軒轅劍,要擊退魔族與此人亦頗費力。何況如今自己已不比當時。彼時雖未完全覺醒,且是凡人之身,然元神尚有七成。此際便是軒轅劍在手,一麵顧及到十七,一麵要施展,亦是不便。何況方今他仙元盡失,體力已頗不濟,而東皇鍾的碎片尚未尋見。


    心念於瞬間轉過幾回,已打定主意。


    抬手之間,持訣在手,捆仙索一出,向著她倏地飛去。


    她莞爾一笑,“早料到你會使這個,來得好!”


    她連退數步,一股火紅之氣注入劍內,就著捆仙索來的方向用力一劈,那紅光觸到捆仙索,瞬間化為無數劍氣,將捆仙索切得粉碎。


    “墨淵,別怪我沒提醒你,當真不使軒轅劍,你以為能贏?”她持著劍,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北桓當年是怎麽死的,莫非你已忘了?如此,不如今日重溫重溫。”


    她展顏一笑,持劍再度攻來之時,劍招已變。


    他咋見這劍招,呼吸一窒。


    這一招一式,皆是寒水劍的劍招,亦是他於落霞山顛手把手教與白淺。


    轉念之間,難免分心憶起彼時之事,心內猛地一陣劇痛泛起,陣陣剜心般的疼痛瞬間令他冷汗涔涔,幾乎站不穩。他退後幾步站定,不知為何,這股劇痛比往日發作之時還要劇烈難捱。霎時間蒼白了麵色,蹙起眉宇,一手用力壓住心口,呼吸頓時困難起來。


    “看我,差點忘了,你尚有鎖心咒在身,”她微笑道,“再告訴你一件好事。這鎖心咒最後一次發作之時,比之前麵的都要劇烈,都要長久。一旦停止,便即刻陷入永恆的沉眠,再也醒不過來。看來與此刻倒頗像呢。”頓了頓,又笑道,“對了,你定然十分好奇,我因何會這劍法。我雖會我哥的移魂之術,然則最拿手的卻是自己的攝魂術。隻要動動眼珠,便能令白淺將這些一五一十全招了。她若知曉她用你教她的劍招害你——”


    一下瞬,她尚未看清墨淵的動作,便見他於眼前瞬間消失。


    回頭之間,他已於身後現出身形。


    下一刻,她已難以動彈。


    “定身訣?”她一笑,“你以為,這樣的術法能困住我?未免太高看自己的同時,”她用力掙脫開來,“也太小瞧我……”


    話音未落,他已欺身而上,一掌擊在她肩上。


    她身形不穩,登時飛了出去。


    待她好不容易掙紮起身,看清他勉力欲施的法訣,也不言語,隻執了寒水劍在手,劍刃抹上脖頸,莞爾一笑,用力一橫,一絲鮮紅浸濕了冰冷的劍刃。


    他目色一寒,下意識地瞬移至她身前,一把握住了劍刃。


    粘稠的鮮紅自指縫間不住滴落,順著手腕向下淌。


    他卻似無知覺一般,隻牢牢地將劍刃握住,一絲一毫亦難以移動。


    這一招果然奏效。


    她麵色驀地一沉,目色露出一絲陰鷙,一手握緊劍柄,就著他握劍的去勢,迴轉劍尖,向著他胸口猛地刺去。


    他微蹙著眉,感受到她持劍的手漸漸用力,握著劍刃的手已漸有些吃力。


    正欲再施定身訣將她定住,卻不料心下又一陣劇痛滾過,呼吸已是不穩,力氣似被一絲絲抽走,握於手中的劍刃直至抵住胸口。


    “若我再使一把力,然後喚醒白淺,你說,她會如何?”


    第34章 歲華終之四


    她笑得燦爛,一手握著劍柄,一手按住劍柄末端,向前猛地一推。


    心口處又一陣絞痛湧上,氣息懨懨,再無力握緊劍刃。劍尖驀地沒入胸口,穿透了身體。


    “你可知我等這一刻等了多久……”她冷冷地握緊劍柄,咬著牙毫不留情地用力,“自我哥魂飛魄散起,二十餘萬年,無數個日日夜夜……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力量,就是殺了你。我願意放棄一切,隻要你能以命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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