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色一沉,低聲道,“她果真……”


    “如今戰事未歇,你若顧念她這一番心意,便當凡事量力而為,切勿逞強。”


    他沉默不語。


    “對了,”折顏低聲道,“魔之花之事我已聽東華說……”


    他抬手示意他噤聲,隻道,“暫且無礙。”


    “若長此以往,恐怕北桓之事必將重演……”折顏蹙眉道,“你能瞞一時,卻非長久之計。”


    他默了一默,道,“我不會讓她重蹈覆轍。”


    “但願如此。”折顏說著,站起身,“你且靜心修養,三日內切記不可動氣,數日之後便能好轉。營裏自有東華操持,亦不必憂心。丹藥我放在此處,記得按時服下。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折顏去後,狐狸方從被窩裏探出頭來,晃頭晃腦,回頭見他正在瞧他,嗚咽一聲便紮進他懷裏。他忽而想起,當年她於終南山下的草廬之中便甚愛如此,不由得柔和了麵色,一手輕輕拂過她如雪般的毛髮。


    她忽而又化了人形,將臉輕擱在他胸口,抱住他蹭了又蹭,方才在他含笑的注視下化為輕煙離去。


    盥洗畢,她換了一件白衣,方出得大帳,便見著令羽正與長衫一道自議事大帳內出來。


    “二師兄,九師兄!”她笑著迎上去,“早啊!”


    “你昨夜替師父擋了酒,想來醉得不輕,這才醒?”令羽笑道,“宿醉可不好受。”


    “我去給你弄一碗醒酒湯。”長衫搖頭嘆道,“還好你酒量極好,若換作你其他師兄,恐怕早已醉倒,又如何為師父擋酒?師父平素滴酒不沾,若醉了,可怎麽好……”說罷,搖著頭去了。


    她笑道,“謝過二師兄。”


    令羽笑道,“可好些了?”


    她點點頭,拉著令羽在一處坐了,低聲道,“其實,師父的酒量……深不可測。”


    令羽一挑眉,“我見你隨著師父與折顏上神一同離宴,原是去照顧師父。”頓了一頓,望著她似笑非笑道,“你醉成那般,可有酒後……”


    “噓!”她捂住令羽的嘴,急道,“九師兄,低聲!”


    令羽笑道,“看你急成這樣,想來定是得逞了。”俄而嘆了一嘆,道,“可憐的師父……或者,應當恭喜師父。”


    “此話怎講?”


    “十七啊,我告訴你,”令羽徐徐道,“我與師父在凡間的時日,細說起來,比你也隻多不少。且因我彼時是地仙,是以師父雖輪迴轉世忘了一切,我卻記得前世之事。他那人極是固執,王侯將相做了個遍,卻總年紀輕輕,尚未娶妻,便故去了。”


    “這不合邏輯啊。”她沉思道,“凡間的王侯將相,不都是三妻四妾麽?師父如何能……”


    “還不是總心心念念什麽白衣天女。”令羽笑道,“說到這,我剛回崑崙虛之時,拉著大師兄細細問過你的事,便頗奇怪。起初我見著你,你一身白衣,確然是個白衣天女的模樣。然則師父見著你時,你果真一身白衣麽?”


    “自然不是。”


    “是以,我便又想了一想,”他笑道,“可算想通了!”


    “是何道理?”她也來了興致。


    “他念著的,並非是你一身白衣,”令羽嘆道,“乃是因心心念念你的名字,白淺。他一入紅塵,忘了一切,卻隻記著你的名字和模樣,久而久之,相思成疾,便於夢中化出白衣天女來。不過,他定是不會承認。”說罷,笑了起來。“如今得償所願,自當恭喜師父。”


    “不瞞你說,”她吞了吞口水,“我確然問過他這個問題。”


    “他怎麽回答?”令羽急問道。


    “未曾回答,”她笑道,“改日我定要一件一件問個清楚。”


    “你可當心了,”令羽笑道,“到時候被罰,誰也救不了你。”


    正在閑聊,長衫已做好醒酒湯,路過墨淵大帳之時,因見著子闌欲去尋師父,便要他帶一碗去。這才來尋白淺。


    白淺接過,一滴不剩地喝了,又與長衫令羽在一處閑聊了一刻,想起長衫說子闌帶了醒酒湯給墨淵,便想去瞧瞧他喝了不曾,往墨淵大帳行來。


    方至大帳外,便見著他空著手自帳中出來,沉著臉,麵色極是難看。


    子闌見著白淺,也不答話,隻向外行去。


    白淺見著,頗有些莫名,便掀起帷幔,走入帳中。


    帳內墨淵正靠在榻上,東華在一旁坐著,正在與他談著話。兩人見她進來,便停了下來。


    白淺訕訕道,“帝君,師父。”


    “怎麽了?”


    “方才二師兄做了醒酒湯,我來看看師父可喝了。”她笑道,“不想帝君也在。可打攪到你們了?”


    “無妨。”他柔聲道。


    她將空碗取了,便告了退,自帳中退了出來。


    方才回至自己帳中,便見著子闌黑著一張臉,衝上來一把拉住她,滿臉怒意,“胭脂的事,你為何不告訴我!!”


    第25章 相留醉 之四


    白淺因胭脂是自己要她往青丘去,方才演變成後來被劫,還枉自斷送了性命,往日不提便罷,今日子闌一提起,便復又椎心般痛。當日墨淵得知此消息,因怕子闌傷心,便未曾將此事告知於他。之後戰事一起,她亦將此事暫且放在了一旁。


    “十七,你究竟為何不告訴我!!”


    她鼻間酸澀,喉間一陣哽咽,眼眶也紅了,“我並非有意瞞你,隻是……”


    “隻是師父不讓你說?”子闌退了一步。


    “你彼時傷重未愈,師父怕你聽了難過,方才未告訴你。”她垂首低泣,“並非師父刻意相瞞。”


    “所以,師父不言,你便也不語?!”子闌心如死灰一般搖頭,退至一旁凳子旁,頹然坐倒,“是我負了她,害她一人在翼界、凡世輾轉……”


    “師兄……”


    “當年她上崑崙虛來尋我,問師父可曾責怪過我為她煉丹,問師兄們是否因她的事為難過我……”他紅著眼,喃喃道,“她隻是關心我的近況,而我卻……”他淚如雨下,“我卻要她日後莫要再來尋我……那日在青丘與翼界交界,她隻顧著應兒,魔族兇猛,她生生替我受了一劍!我寡不敵眾,隻能眼睜睜看她被帶走,卻什麽也做不了……沒曾想,那一麵,竟是永訣。”


    她念起胭脂的善意,眼淚亦止不住,“是我不好,不該要她去青丘。我總想著,離應橫豎是玄女的孩子,大哥大嫂念在玄女麵上,亦會好好待她,總歸是個去處,比在凡世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強。哪知魔族竟……當日我若不曾要她去青丘,而是將她與孩子一道帶往落霞山住下,或許便能躲過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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