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也有幸見過那頗有名氣的膠囊,一眼便認出:“啊,這確是膠囊無疑!”


    女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繼續抽噎道:“我本以為孟大夫是好意,千恩萬謝地走了,連忙餵我孩兒吃下,誰知……誰知不吃還好,一吃下那膠囊,我孩兒病情竟愈發嚴重!當、當晚人就沒了……”


    說到這兒,女子似乎是再也忍不住心內悲痛,泣不成聲,埋頭痛哭起來。


    周圍一片嘖嘖之聲。


    有人激憤怒叱道:“原來這孟大夫竟不隻是見死不救、人冷心硬,居然還幹出這等謀害人命之事,簡直喪盡天良!”


    更有人附和著罵道:“難道這京城之地竟沒有王法了嗎?此人心思如此惡毒,公然謀害人命,官府都眼瞎了嗎?!”


    “官府……”女子淒絕地冷笑一聲,道:“官府根本是跟他狼狽為jian!這姓孟的敢如此猖狂,不正是因為背後有官府的人護著麽,他們又哪裏管我們老百姓的死活!”


    這一句更是激起眾人憤怒情緒,一時之間群怨沸騰,扼腕嘆息者有之,捶胸頓足者有之,也有那生性剛勇的,主動站出來揚言道定要給這可憐母子討回公道,言辭慷慨,倒是引得眾人紛紛拜服,彼此交談商討一番,竟決定帶著這母子一同去衙門擊鼓鳴冤,以平心中怨恨。


    那女子見此情景,方覺心中之怨有地可泄,她搖搖晃晃直起身來,向著眾人鄭重叩了個頭。


    然而在彎腰的一剎那,女子的嘴角卻悄然勾起一個陰狠的弧度。


    ———


    順天府府衙內。


    府尹李大人看著堂下這一夥氣勢洶洶的人,眉心深皺。


    今日他剛剛上衙沒多久,見公務甚少,本以為不會發生什麽大事,況且自那孟小弟時常來衙門裏幫他審案後,再不見往日案件堆積的情狀。


    甚至連作jian犯科之事也一併少了許多。


    誰曾想眼下居然發生了這等事情。


    他一時心緒紛雜,難以釐清頭緒,又被那啼哭不止的女子弄得陣陣頭痛,然無論如何卻也不肯相信,那孤高傲岸的孟小弟會做出這等事情來。


    “肅靜!”他重重地一拍驚堂木,堂下驟然安靜了許多。


    “你既告那孟大夫醫死你的孩兒,可有證據?”李大人沉聲道:“若隻是虛言妄語,本官定治你個誣告之罪!”


    “大人,民婦有證據!”那女子忙道,說著便把自己小心翼翼收著的那粒膠囊呈上去,哭訴道:“那日正是孟大夫給了我這個,我將它餵給我孩兒,沒想到竟……”


    女子想到傷心事,不由又痛哭起來。


    李大人捏起那粒膠囊細細察看,皺起了眉頭。


    這果然與孟小弟贈給自己的膠囊外形無異。


    可既是那膠囊,又怎可能置人於死地?


    他臉上的表情不由變換幾番,更是暗沉下來。


    卻聽那女子道:“大人,民婦豈敢冤枉他人啊!那日情景很多人都看到的,都可為民婦作證!還有這膠囊更是鐵證啊!孟大夫他親口說,民婦不值得他親手醫治,便打發了這沒做好的膠囊給民婦,民婦本以為他是好意啊,可誰知竟包藏如此禍心……”


    似想到了什麽,她又連忙補充道,口中呼號不止:“大人不信的話大可以去搜那膠囊鋪,民婦可以發誓,這膠囊就是孟大夫從他那店裏的一隱秘之地取出給民婦的!當時民婦以為此物金貴,故而藏得隱秘,沒想到竟是毒藥啊!想必定是他平日用來打發像民婦此等貧苦人家用的!”


    堂下諸人一聽這此等隱秘之事,更是頗為咂舌訝異,一時之間紛紛義憤填膺道:“若這大姐說的是真的,那姓孟的不知已害了多少條人命啊!大人頭頂青天,定不能任那姓孟的隨意欺淩百姓啊!”


    底下諸人見府尹大人久不說話,都不禁為女子出聲助陣道。


    法不責眾,人雲亦雲,永遠是集體行為的模式。


    李大人眉頭更皺了幾分。


    “公堂之上,豈容爾等隨意給他人定罪!”他肅然喝道:“除非證據確鑿,不然爾等所說都可視為胡亂臆測、誹謗他人!”


    他再一拍驚堂木,堂下這才略略噤聲,然仍有人在不忿地絮絮碎語,議論紛紛。


    李大人心下一片煩悶。


    眼下此等情景,他必不能直接為孟小弟開脫,否則激起民憤不說,還有可能落得個官商包庇、相互勾結之嫌,孟小弟被潑的那身髒水更是洗不清。


    而且,被告本無資格審案,孟小弟那一身辨別忠jian的審案功夫竟也是無處可使。


    實在棘手。


    他來回思慮了幾番,終於對一旁的衙役沉聲道:“去把陳平給我叫來。”


    ———


    一紙命令,陳平便不得不帶著手下人馬查封孟珩所營藥鋪,上下搜檢一番。


    奇怪的是,這膠囊店似是事先預知了這場風波,今日自清晨始都一直未曾開門。


    來往路過的行人已有得知了風聲的,都不禁對這膠囊店指指點點,曾經的高不可攀轉眼之間就變成了人人唾棄。


    陳平皺了皺眉,勒令手下驅趕圍觀之人,又責令他們簡單進店搜查一番便可,不可破壞財物。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那女子口中所言“罪證”隻略略翻找一番,便被手下找到,呈到了他的眼前。


    陳平的臉色不由得陰鬱了幾分。


    這下,算是人證物證齊全了。


    他將所找到的膠囊交付李大人,經仵作鑑定,竟果然與那女子所持物證一模一樣,藥理同出一源,確含有劇毒物質。


    李大人沉吟許久,沒再說話,隻在紙上寫了一句話,然後轉身負手而去。


    隻留下陳平呆呆地看著那句話,心上仿佛壓了塊石頭。


    ———


    青年蹙著眉心、一臉凝重地抬頭看著匾上“孟宅”二字,久無動作。


    此時時值晌午,晚秋陽光正好,恰照在孟宅內一株高挑翠竹上,清風拂過,點點碎金於竹葉尖流淌,更顯其蒼勁風骨。


    他心下一陣煩悶,腦內不斷地回想著府尹大人寫在紙上,交代給他的話。


    為平民怨,須得將孟珩押回衙門。


    如此做法,他當然能夠理解。在處理以往那麽多案件的時候,他一樣也這麽做過,從未猶豫。


    然而此次,許是那孟小弟幫過他太多次的緣故,亦或是那個少年總是一副淡看世事,笑意從容的樣子,竟使他怎樣都不能認同這樣的做法。


    “陳大人,時間不早了。”一旁跟著的衙役小心提醒道。


    陳平握緊了身側的長刀,終是點了一下頭,道:“叫門吧。”


    那衙役利索地應答一聲,揮了揮手,叫餘下一眾衙役迅速排成隊伍,持刀堵在孟宅兩側,自己則邁步上前,毫不客氣地扣了扣那朱紅門上的銅扣,厲聲喝道:“嫌犯孟珩可在?順天府刑獄司有召!”


    然尚未等到喊第二遍,便聞“吱扭”一聲,大門突然從裏麵被打開。


    一身月白衣衫、長身玉立的少年正站在門內,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們。


    那雙漆黑眼眸微眯,仿佛將一切都早已盛在眼中。


    風輕雲淡,世事瞭然。


    眾人都不由一愣,剎那之間竟呆愣在那裏。


    “孟小弟……”陳平似有一刻恍然,不由喃喃喚出聲來。


    第31章 與你相伴


    陳平神色恍了片刻,直過了良久,方沉下一張麵孔,肅然道:“順天府刑獄司得府尹大人命令,因孟珩疑有謀害人命情節,又因在孟氏所經營膠囊鋪內發現使被告之子喪其性命的同種藥材,可謂人證物證齊全,故而在此特命孟珩隨本捕回刑獄司牢獄內待審。”


    “你可有異議?”他覺得在少年那雙眼眸的注視下,每一個字都說得很艱難。


    然而少年臉上卻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神色,仿佛此時此刻,兩人位置對調,那帶刀的青年才是等待被押入大牢的那個人。


    “異議有用麽?”少年挑眉輕笑一聲,步履從容地走到陳平麵前,甚至悠然地伸出了雙手。


    “要綁還是鐐銬,陳大人請便吧。”口中語氣仿佛聊天閑談般隨意。


    陳平眉心一皺,隻覺越發看不懂眼前這個身形單薄的少年。


    然此刻那雙直視著他的漆黑眼眸中卻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輕淺笑意。


    就好像少年從未把任何事放進眼裏,哪怕是身陷囹圄。


    陳平驀然覺得壓在他心上的那口氣略鬆動了些許,他定定地看了少年些許,沉聲道:“把孟珩押回去。”


    不過終究是未在少年身上施加枷鎖等作為一個嫌犯應有的恥辱標誌。


    一席素白衣衫的少年走在這群橫眉冷對、黑衣黑靴的捕快中間,鶴立雞群,猶如漆黑夜空中的皎月,非但沒有丁點被捕之人的落魄,反倒讓人生出幾許不敢褻玩之意。


    奇特的是,跟隨在少年身後的一眾捕快竟沒一個人覺得這樣有什麽異樣或不合規矩之處,似乎少年本來就合該如此,若要給他戴上枷鎖,反倒是玷辱了他。


    甚至於他們的長官陳平給少年安排了一間最為幹淨通透的牢房,也恍惚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並沒有人說一句閑話。


    孟珩對這一“優待”更是毫無自覺,待陳平將其送進牢房門口,便自顧推門進去,盤腿坐於一側矮床之上,閉目養神。


    於他而言,外在的環境變化從來構不成任何威脅。


    無論是雅致舒適的宅院,粗樸簡陋的農家,還是眼下這間方寸之地的牢房,都不會有半點影響。


    他抬眸斜睨了一眼獨自立在牢房外絮絮不止的陳平,直至對方閉口息聲,方又闔上雙目,翻身一躺,側臥在那並不算十分劣質的木床上。


    不過,卻是稍有些硌了,看來果然是睡慣軟塌的緣故。


    孟珩閉著眼無聊地想。


    ———


    那邊肖彧接到信兒的時候已是兩天以後的清晨。


    他當時忙於想辦法穩住那幫因為科舉推延而隱隱躁動的舉子們,已是一夜沒有合眼。說來他雖是東宮太子,本應勢力雄厚,然而今上一徑沉迷於道、術之上,早已將大權旁落,由朝中內閣全權理政。


    可惜權臣勾結、結黨營私,把朝政弄得一片烏煙瘴氣。


    甚至於其中有人竟另有陰謀。


    肖彧從羅雲那兒得知那個消息的時候便深感震驚,然而他到底是冷靜下來,暗中著手去搜集證據,可令他沒想到的是,那人竟連少年都牽扯了進去。


    他顧不得自己一夜未眠,便一路縱馬,直奔順天府大牢而去。


    所幸似有人事先打點,隻稍給那守衛的獄卒賞了些銀兩,便見到了心中掛念的少年。


    空曠的牢房內,四周皆是銅牆鐵壁,有半束微光從牢房上空的狹小天窗斜照進來,在地上灑下一點圓圓的光斑。


    少年此時正坐倚在那木床邊,一邊提著茶壺,對著壺嘴啜飲,一邊垂手從身邊瓷碟裏拾起半塊糧食餅,擱進嘴裏慢慢咀嚼。


    肖彧心裏一緊,不由出聲喚道:“孟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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