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商沒有說什麽,他低頭看著那張方桌上的藏品。


    那是勳世奉曾經在一個不為人知的拍賣會上得到的一份達芬奇的手稿,當然隻是草稿,是關於解剖一具成年男人屍體的細節,這在文藝複興時期簡直就是驚世駭俗!


    蕭商仔細看清楚這幅藏品的每一個細節,他的手指還在不自覺的在空中比劃著什麽,他對這樣的珍品喜愛異常,卻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然後,他抬頭,看著女孩問,“蘇離,那位勳先生有信仰嗎?勳家好像信奉佛教?”


    “不是,他信新教,路德教派。”


    “沒有輪回,隻要死亡之前懺悔,並且衷心信奉主,那麽這樣的靈魂依舊可以上天堂?”


    “不清楚。我對這些都不太明白。小師叔,你問這做什麽?”


    “沒什麽,隻是,……,感覺有些可惜,然而,……”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蘇離,似乎也聽懂了,繼而沉默。


    勳世奉安靜的離開圖書館,他回頭看了看著兩個人,想要把這個細節記下。他想著等到回到現實當中,他一定要模擬情景再現並且詢問alice,如果這樣的對話再次發生,那麽,那句’可惜,然而,……’的後麵,究竟是什麽?


    晚餐在一種親切友好的氛圍下順利進行,席間的話題也很令人愉快,隻是,稍微忽略一下勳世奉先生讓max向白水中兌入的一種疑似玉米糖漿的調味品這一顯得odd的舉動。


    “謝謝max大叔為我們準備了這麽美好的一餐。”


    晚餐結束,蘇離到max麵前,很乖巧的道謝,而後者剛才看見蘇離吃掉了自己親手放在她麵前的一切東西,已經被討好的心花怒放了,於是裝作拘謹其實開心到不成的說道,“蘇小姐喜歡就好。”


    “阿蘇,你晚上還是晚些睡吧。”勳暮生來了一句,“你吃了那麽多,肚子鼓起來像個袋鼠,我怕你撐得半夜起來繞著咱們這裏跑圈。”


    蘇離沒心肺的回嘴,“放心好啦,我一會兒去做極端消耗熱量的運動!”


    走在他們後麵的勳世奉,“……”


    蕭商則笑著說,“哦,那你去做那種極端消耗熱量的運動吧,我上樓睡了,有些累。”


    蘇離和蕭商一回來,max就為他們兩個人安排了臥室。


    這位狡猾的如同一隻老黑貓一般的管家很熱情的告訴他們,這裏莊園很大,房間很多,所以不必委屈的窩在一個屋子中。於是,蘇離和蕭商的臥室被安排在一層樓的兩端,一東一西,頗有一種’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的蕭瑟。


    蘇離跳到泳池中怒遊20圈,等她爬上來的時候,已經饑餓如狼。她克製不能在這個時候吃東西,但是可以喝口水,於是她回屋子衝了澡,換好衣服下樓喝水。此時,已經過了零點,她看見麵向一樓great garden的玻璃窗子前麵站著勳暮生,他手中拿著一個水晶玻璃的杯子,等她走過去,發現他喝的也是清水。


    英國的春天簡直和秋冬沒有什麽不同,除了白天在逐漸增長,其他的,還是依舊,夜晚降臨,溫度冷如水。他們兩個人都在睡衣外麵裹了一件長睡袍,棉織的,毛茸茸又很圓潤。


    “怎麽,不高興?”蘇離問。


    勳暮生,“沒有。”


    蘇離又說,“很高興?”


    勳暮生,“也沒有。”


    蘇離,“那你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到這裏來喝清水,你還真有趣。”


    “噓。”


    勳暮生的手指擺放在嘴唇中,讓蘇離不要再發出聲音。


    此時,外麵的great garden外麵有直升機螺旋槳攪動空氣的轟鳴,同時,樓梯上有腳步聲,勳世奉從樓上下來,他身上的衣服並沒有換成睡衣,而依然是嚴整的手工的西裝。


    這個男人似乎永遠都是一副永不蒙塵的雕像。


    蘇離看到的永遠是這個人完美到恐怖的一麵,但是此時畢竟已經是深夜,即使是一直盛開的鮮花還有稍微破敗的一刻,不要說一個大活人了。


    勳世奉走過去,像是,一個旅人,在深夜中走過很長的路,卻找不到需要休息的安全又安靜的地方。


    ……


    拐杖杵在大廳的大理石地麵上。


    一位老者在眾人的簇擁下緩緩走進來,他身後就是勳世奉。


    蘇離見過他,昨天在瑞士,她與蕭商同爺爺吃飯的時候,這位老者也在座,他就是勳家兄弟的祖父,威名赫赫的勳氏家族的掌權者勳晚頤。


    “爺爺。”


    勳暮生自動上前讓祖父擁抱與撫摸,蘇離也走過去,很乖巧的站在他的身旁。


    原本勳世奉對於這個時期的蘇離沒有多少印象,當時總感覺她應該是一個如同勳夫人盛頤珊一般的名門閨秀,現在看起來,她們之間的差別簡直如同珠穆朗瑪峰到馬裏亞納海溝的距離。


    ……呃,從哪裏冒出來這句話?好像是alice說過的。


    蘇離一直乖巧,可以說乖巧的有些可怕。


    難道,她永遠都是一張乖巧得體的笑容,即使在她意外的時候,也會迅速換上乖巧可愛的麵具,草原上的捕食者還有打盹的時候,她這頭不過剛成年的雌獅,這個年紀,就從來沒有什麽失控嗎?


    “勳爺爺。”


    “小離也在。”


    勳老爺子笑起來很是和藹可親,就是行動做派頗有當年帝製時代的老皇帝的範兒,手中是龍頭拐杖,身邊是孫兒們,旁邊還有他的一位中年侍從,除了沒有大太監,剩下的伺候人手幾乎都是全套的。此時的蘇離其實特別想跑過去,學著電視劇中的樣子,雙手打個千,然後高喊一聲,——老爺子吉祥!


    “小離,在這裏住的還習慣嗎?”


    “特別好!max爺爺對我可好了!天天頓頓有好吃的,我都吃胖了!”


    勳世奉身後的max一聽,麵孔有些不著痕跡的垮塌,而勳世奉則在心中暗想——原來,alice一直成為max為大叔,已經是對他優待了,不然,早十幾年前,max已經被成為爺爺了。


    “胖點好,女孩子的麵孔圓圓的,顯得有福氣。我聽小七說,前一陣子老四淘氣,給你買了一雙極瘦的靴子,你為了穿進去就十幾天不吃不喝,隻喝蜂蜜水,這樣不好,容易把身體熬壞。老四是男孩子,對女生的衣服鞋帽什麽的都不懂,他不是故意為難你,小離別和他計較。”


    arthur hsun,……,男孩子,……


    這是兩種生物嗎?


    還有,勳世奉對女生的衣服鞋帽什麽的懂是不懂蘇離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這位勳四先生對人心卻是極懂得的。


    他知道當時那種情況,拿出這樣一雙靴子做禮物就好像當麵在她麵前拍出一疊子英鎊,50胖子一張,哦,不,比那一疊子英鎊的威力還恐怖!


    麵對那雙妖冶的細長靴,她是無論如何不能拒絕,也無論如何不能拒絕穿進去,即使她要付出代價。格林黑dark暗童話中的紅舞鞋,就是脫胎自這樣的現實,果然,藝術來自生活而高於生活。


    蘇離看了勳世奉一眼,而後者也看著她,像是在看她如何反應。


    這姑娘自然不能把內心攤出來,她笑著對著勳晚頤,“勳爺爺快別這麽說,四哥對我很好啊,那雙靴子是限量中的限量,vip中vip,隻在vogue出現一下就被神隱了,如果不是四哥以自己震動華爾街江湖的身份直接向品牌預訂,我根本就見不到。現在它就在我的衣櫥中,我很愛它,每天都要用軟布好好擦它不存在的灰塵才能入睡呢!四哥真是個好人,一個大大的好人。”


    勳晚頤分辨了一下蘇離的話,感覺她說的似乎是好話,隨後笑,才說,“你喜歡就好。”


    他從瑞士過來,有些累,這裏原本就是他的莊園,有他自己的臥室,此時老爺子就由身邊的人陪同上樓。


    蘇離和勳暮生站在大廳的樓梯盡頭,恭送老爺子上樓。


    沒人了,勳暮生看著她,“我現在琢磨了一下,你剛才說我哥的話,是好話嗎?我怎麽覺得在你口中我四哥馬上就可以被你照個照片供奉在檀香木桌上了?這就好像關二爺一樣。”


    “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不知道怎麽了,勳世奉居然沒走,他就站在樓梯第17個階梯上,手指輕敲華麗的原木扶手。


    nce,我記得後廚的寶娜嬸那裏還有一座關羽的雕像,你也把它換掉,換上我的照片,反正在有些人的眼中,我和關羽的作用沒有什麽不一樣。哦,忘記了,我不喜歡喝酒,貢品不要用酒水,用清水就好。”


    ……


    半晌,似乎處於被雷成焦黑狀態的勳暮生回神,“四哥,你,你,你,……,你居然知道關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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