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小時是亂世。


    自從我離開醫院,去康斯坦丁,開了新聞記住會,再回來,再一次坐在這裏,我感覺自己在短短的2的小時中,似乎經過了一場生命的起源,似乎僅僅是我自己,就親眼見過一場偉大卻殘酷的生命的演變,一場輪回,從生到死,再起死回生。


    我說服max大叔,不再一個人等在相對封閉的休息室,僅僅是等待著結果。我就坐在手術室外麵,那一整麵的玻璃牆壁外麵,看著裏麵。那裏是另外一個世界,dr.nics graf才是那個世界的主宰。


    終於,一切結束。


    手術門被dr.nics graf的助手打開,即使是很輕微的動作,打開一扇門而已,但是在這個寂靜到死亡一般地步的空間中,依然帶著呼嘯的聲音。


    dr.nics graf眼睛中帶著疲憊,好像是一台損耗異常嚴重的機器。


    他摘下口罩,用一種似乎可以死去的疲憊的口吻說,“手術很成功,在勳先生身體中的惡性腫瘤全部被切除。他現在依舊處在深度昏迷當中,馬上會被轉入icu病房,那裏會有醫生繼續對勳先生的生命指標進行24小時嚴密的監測。如果一切順利,勳先生會在下午4點之前蘇醒。”


    聞言,我鬆了一口氣,全身的力氣似乎全部抽幹。


    此時,我想要向dr.nics graf表示感謝,但是醫生已經離開。max大叔忽然拉住我的胳膊,我麵前是他麵孔,似乎正在對我說些什麽,他的嘴唇一張一合,我聽不清楚,隻是感覺肚子有些疼。我本能的用手從裙子邊緣探向下體,有溫熱潮濕的液體沾在我的手指上。


    我驚異的看著自己的手指,——血!


    “少夫人!”


    他幾乎是尖叫著。


    “醫生!醫生!醫生!”


    max大叔一把抱起我,我看見依舊披著白袍的醫生們匆匆趕來,我似乎被送進了一個房間,上麵寫著emergen 的標牌。整個過程我都是清醒的,就是感官沒有那麽完全,我聽不清楚周圍的人在說什麽,但是卻能感覺到他們在說話,我也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可是,卻能看到眼前的眾人,他們好像鬼影一般在眼前晃動,像是一幕一幕的戲劇。


    手腕上被刺入纖細的針頭,軟管豎起,上麵連著一小袋子液體。


    開始輸液。


    我仿佛陷入了一場夢境。那裏是美好的,卻很虛幻,並且就因為是虛幻的美好,所以顯得清醒過來的世界是如此的殘酷,窗子外麵開始下暴雨,玻璃外麵全是灰蒙蒙的一片。


    夢中,卻是輕柔的,連顏色都是輕柔的,溫暖的金黃色,好像是黃昏最後的熱烈時光。


    那裏有很多,很多的……


    我看到了萬荷千峰園的萬株荷花,碧透的湖麵,眼前的山林,還有如同嶽麓書院一般的山中書屋,有人在這裏讀書,也在這裏飲酒,這裏好像避開了現代文明的洗禮,依舊固執的堅守著那種老式的傳統,精致典雅卻脆弱。


    我也看到了劍橋的蘋果樹,這棵樹上結的蘋果曾經砸到了牛頓的頭頂,讓地球上亙古存在的萬有引力定律借助巨人的口手,呈現在世人麵前。


    還有,那條康河,它從徐誌摩的筆下流淌而出,河上有撐著小船的學生,帶著一船的遊客低頭渡過數學橋。那些昏黃色的石頭建築,如同曆史,如同權勢一般,屹立幾個世紀巋然不動。


    trinity的入口,木門頂上是英王亨利八世的雕像,他的手中舉著一個腐朽的椅子腿,向裏走,那是巨大的草坪,中央是噴泉,周圍,則是thomas nevile設計的哥特樣式的庭院。——the great court !


    雄渾的歌劇在背景中響起,學生們穿著黑袍,坐在長桌後麵,吃著純黑色的巧克力蛋糕,吟唱著拉丁語的祈禱詞。


    而當夜晚到來的時候,拜占庭club裏昏暗的光線中,盡是一些好像妖魔一般扭動的妖嬈的身體,五顏六色的甜酒刺激著興奮的神經,一直到淩晨,到天亮,女孩子們才頂著如同僵屍一般的殘妝,拎著12公分的高跟鞋,光著腳踩著並不十分平坦的草地與石子路上,逶迤尋回宿舍的路線。


    14世紀建造的study hall,手中的計算機屏幕上各種圖形各種數據各種演算,桌麵上鋪滿了筆記,蘸水鋼筆,或者直接用小刀削開的鉛筆,這一切的旁邊,則是吃剩下的土耳其烤肉的殘渣,提醒醒腦的飲料,考試月的到來如同世紀末日一般讓絕望伴隨著冬天英格蘭的陰冷鐫刻在人們的心頭上。


    這邊是英王伊麗莎白一世時期的狀態的演員演繹著莎士比亞的悲劇,另一旁,則是一群穿著帽衫的家夥們在誇張的向觀眾呈現莫裏哀的喜劇。


    這個世界是舞台。


    幾秒鍾,似乎就可以看盡一生。


    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了英國,在那裏,看到了所謂的沒落的老牌帝國主義的腐朽、墮落與繁華,資本主義的殘暴,人們的迷茫,還有新科技與新時代從血液中爆發的吸引力。


    小夥伴們之間流傳著一句話,——在這裏,隻有兩種東西可以體現人的價值,頭腦與英鎊。


    燕城蘇氏,百年郡望。


    前清的時候,蘇家也曾經富甲一方,先人曾經跟著清朝的公使遊曆歐洲,並且在19世紀的時候,就開始與蘇黎世銀行打交道。我曾經在劍橋讀書的時候,爺爺讓我去過一趟蘇黎世銀行,在那裏留下了我自己的簽名,並且設置了一整套密碼來保護蘇家幾代人的心血。


    這是一套擁有5層密碼維護的保密程序。


    現在,打開了網絡的第一層。


    ……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了非常非常高的天花板,柔軟的絲綢被子與床單鋪開的華蓋大床,手邊是白色繡金的抱枕,床頭櫃上,是一個巨大的水晶瓶,裏麵是一把盛開的玫瑰。


    我好像回到了自己的臥室裏麵,床邊有人,我看不清楚他的臉,隻是覺得莫名其妙的熟悉。


    “寶寶……”


    我以為自己可以嘶吼一聲,其實,隻是用非常輕薄的聲音發出幾乎讓人無法聽到的問題。


    “寶寶沒事。”勳世奉的聲音,很輕,似乎是怕吹落了枝頭的花蕊一般,輕到仿若歎息一般。“我也沒事,手術手就醒過來,我們都已經回到家中,一切安好。”


    我閉上眼睛。


    他的手指撫過我的臉頰,頭發,放在我的腮邊,他,“一切磨難都過去了,alice,以後,大家都會好起來的。”


    隨後,我感覺他抓住我的手,那樣用力,似乎可以把我的這隻手一直攥在他的骨血中去,再也不用分開。


    是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勳世奉手術之後接受了兩輪化療。


    因為選用的藥物全部是康斯坦丁旗下的製藥公司出品,與市麵上大多產品不同,表麵看起來沒有對人體產生過多的負麵的作用,他的頭發沒有掉落,臉色也沒有如同枯槁一般,還有,身體似乎也停止繼續無休止的消瘦下去。


    作為他的主治醫生,dr.nics graf終於帶給我們一個positive的消息。


    “現在一切順利,如果保持這樣的狀態,度過了5年的觀察期,我可以認為,勳先生您的癌症已經被治愈。”


    “謝謝您,dr.nics graf。”直到現在,我才能對這位冷酷的瑞士醫生表達自己的感謝,不過他似乎有些不通人情一般,“不用客氣,勳夫人,這隻是我的職責所在。”


    勳世奉依舊是那樣的安靜,隻是,我能看到他的開心,他的眼睛中含著笑意,那雙藍色的眼睛似乎是秋天的湖水,可以把人全然溺斃在其中一般。還有,他的嘴角不再是冷冰冰的毫無感情一般的抿著,反而有了一些弧度,那是微笑的表情。


    中午,他特意喝了半瓶的紅酒,是一瓶1942年的酒王。


    我一直一切都已經過去,隻是,當我在alice mansion看到許久不見的馮伽利略的時候,我明白,也許,風暴僅僅是剛剛開始而已。


    在勳世奉麵前,馮伽利略與我似乎就是陌生人。他看見我,也同沒有看見一般,我也是,僅僅是點過頭,就好像打過招呼了。


    “勳先生,這是您讓我查的事情,全部寫成了報告。這件事情相關的一切細節都在裏麵。”馮伽利略遞給勳世奉一套文件,他繼續,“關於您手術中出現的意外,我很抱歉,不過手術備用的血漿按照最嚴苛的常規檢查都是沒有問題的,隻是,我在仔細追查了一切獻血者的名單之後,意外發現了這個,您看,這些血漿其中一袋是從一名叫做 cyril k. hsun的年輕人身體中抽取的,……”


    聽到這個名字,勳世奉貌似不在意,繼續聽馮伽利略的言辭,隻是,我看到,他的瞳孔極度緊縮了一下,那是殺意。


    馮伽利略,“他是華裔,並且與您是三代之內的血親,他就是勳家六少,也是您三叔唯一的兒子。我們把這袋血漿拿去化驗,不意外,檢查出在手術中對您的影響幾乎致命的抗體,就是出自這裏。看樣子,勳六少是用自己的身體做培養皿,製造出一袋特殊的血漿,隻是為了向您進行報複。勳先生,中國人有一句古話,是禍起蕭牆,說的就是這樣的事情。”


    “伽利略,我一個小時付給你將近3萬美金,不是讓你為了給我講述中國的成語故事的。”勳世奉低頭翻開資料,他手指的速度非常快,同時,他說話的速度也非常快,“如果我想要知道古老燦爛而混亂的中國曆史與文化,我的妻子是一位非常稱職的老師。”


    我,“……”


    馮伽利略手指在嘴唇上一滑動,“my lip is sealed.”(好的,我閉嘴。)


    勳世奉很快看完資料,詢問他另外一件事情,“蘇黎世銀行那件意外是怎麽回事?a-tech一直監控的賬戶為什麽忽然被激活,還有,激活它的人是誰?”


    “當時a-tech的全部資源用於尋找合適您的血漿。”馮伽利略,“所以,當時大約有10分鍾的時間,蘇黎世的網絡賬號處於沒有任何監控的狀態下,有黑客對這個賬號進行了攻擊,強行解碼。不過,遺憾或者幸運的是,他們沒有成功。這個賬號始建於一個多世紀之前,那個時候保密的措施與現在不同,當時看起來很古老很簡單的保密措施,如今竟然是堅不可摧的。因為不是數碼新科技,於是,使用黑客解碼這一條就完全行不通。”


    勳世奉,“那些黑客的身份,還有受雇於誰?”


    馮伽利略,“正在調查中,相信很快就有結果了。”


    勳世奉,“那麽,最終激活那個賬號的人是誰?”


    馮伽利略看著我,卻搖頭,“不知道,那個人身份不明。”


    勳世奉,“但是max卻能追尋到,當時做出激活這個賬號舉動的人的ip地址,就在康斯坦丁內部。”


    馮伽利略擺手,“勳先生,蘇黎世的那個賬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您的私人賬號,而按照瑞士銀行的保密係統,一旦登錄賬號的網絡發生變更,或者受到黑客的攻擊,銀行會自動發一封email到原本注冊的用戶的郵箱中,讓用戶重新設置密碼與安全信息。這是你您的賬號,您使用康斯坦丁的通訊資源,所以,如果要有人激活了這個賬號,一定會使用康斯坦丁的ip啊。”


    “不,伽利略,我想,你可能弄錯了一件事。”勳世奉看著他,“這個賬號一直處在休眠狀態中,而原本與它相聯係的電子郵箱,也不是我的私人郵箱。我隻想知道,究竟是誰在使用這個可以激活賬號的郵箱,並且,這份郵件,最終發到了誰的手中,又是誰,居然突破了5層複雜的安全保密係統而重置了賬號,這些,都是很有挑戰性的工作。伽利略,我相信你的工作能力。”


    馮伽利略一直看著我,他點頭,“好的,勳先生,我盡力,一定會給您一個冷您滿意的結果。”


    “這是alice。”


    勳世奉忽然說了一句。


    我與馮伽利略都有些意外。


    馮伽利略說,“我知道,她是勳夫人。”


    勳世奉低頭,把剩下的資料又掃了一遍,查看是否有遺漏,而口中卻一心二用的說,“你一直看著她,是否對我的妻子很好奇。”


    “不。”馮伽利略,“事實上,我對您很好奇。勳先生,我們這麽重要的談話,為什麽會讓第三人在場,我在判斷我說的每一句話是否合適。”


    勳世奉最終合上資料,放在桌麵上,他對馮伽利略說,“馮先生,我等待你的回複,不過,不要讓我等太久。”


    “是。”馮伽利略,又看了我一眼,有些意味深長的說,“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馮伽利略走後,max大叔就進來,他給我端來了熱茶與水果蛋糕。


    我的肚子已經將近4個月了,忽然變得特別愛吃甜食,於是,他每天額外給我烤製一個我喜歡口味的水果蛋糕讓我當零食吃。


    但是,現在,我完全沒有胃口。


    勳世奉用眼神示意max放下熱茶與蛋糕,他們到門外說話,我悄悄的跟過去,隔著門板,聽見一些聲音。


    “勳世恪的事情我另有安排,max,你專心做一件事。蘇黎世銀行的事情不簡單,我恐怕,那個叫做蘇離的女人並沒有死,這可是個麻煩的事情nce與她的情誼會讓這件事情變得複雜許多。”


    “少爺,您想要什麽結果?”


    “如果蘇離活著,我當時簽署的婚約就會生效,按照聯邦法律關於重婚罪的規定,我與alice的婚約就會被視為無效。所以……”


    我透過門縫,看見勳世奉,他看著max,冰冷的藍色雙眼中透出殺機。


    “我不想再看到蘇離,也不想聽到她的任何消息,隻要發現她還活著,max,你可以做的事情隻有一件,——斬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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