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麗香姑姑從外邊奔了進來,神色緊張:“皇上要禦駕親征!”


    “什麽?禦駕親征?”低頭沉思的慕瑛聽了這句話,驀然抬起頭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赫連铖準備去打哪裏?他要親自領兵過去,那大虞國事怎麽辦?他準備扔給誰來監國?昨晚都還沒聽他提起,怎麽今日便倉促間做了決定?


    “是,皇上準備打南燕。”麗香姑姑喘了口氣,低聲道:“娘娘,你可要勸阻著皇上,千萬不能任性行事,這禦駕親征可不是鬧著玩的。”


    慕瑛低頭,對上了赫連璒那雙眼睛,心情有些低落。


    這般重大的事情,他不與自己商量便匆匆做了決定,難道是因為這些日子自己與他置氣的緣故?他究竟將自己與等兒置於什麽地方?在他的心裏,自己就是那般輕微,像這種家國大事,都可以不與自己談及?


    慕瑛抱著赫連璒坐在那裏,怔怔的想著這些事情,千頭萬緒似乎怎麽理也理不清楚,一時間心亂如麻,看著赫連璒那甜甜的笑,不但覺察不出甜,反而隻覺得有些苦,曾經那麽和美的三口之家,如何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皇上駕到!”小內侍尖細的聲音傳了進來,慕瑛一抬頭,就看到了赫連铖明黃色的衣裳出現在門口。


    “瑛瑛。”赫連铖輕聲喊著她的名,這兩個字就如觸及到了她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有點酸,有點痛,還有微微的涼,她的眼圈子紅了紅,抬頭望著赫連铖,盈盈淚水在眼眶裏打著轉,強忍著沒有落下來。


    “皇上……”她站起身來,才喊出這兩個字來,赫連铖已然大步走了過來,熟練的將赫連璒接了過來抱在懷中,一隻手攏上了她的肩膀:“瑛瑛,你為何還是這般固執,難道以前的事情你都忘記了嗎?就因著你父親這件事情,你要與我置氣這麽長時間?我還記得那時候你喊我阿铖,那樣輕柔溫情,每個字都讓我聽了覺得歡喜,可現在你卻是這般冷漠,我見著你的眼神,就如有人拿了刀子在淩遲著我,一片一片的將我的肉割下來,直到我失去所有的知覺為止。瑛瑛,你不能這樣對我!”


    慕瑛咬著嘴唇,心在顫抖,可卻還是堅持著沉默,不願意說話。


    她並不是不願意說話,隻是她怕自己開口,就會將那些怨懟一股腦的喊出來,硬生生將自己的容顏扭曲。她隻想在赫連铖心裏留下她最好的樣子,哪怕是生氣,也是那種溫柔似水的美,她不要讓赫連铖發現她忽然變了一個人,變得麵目猙獰,不複原來的模樣。


    “瑛瑛,我知你生我氣,可是……我也是不得已,你就不能原宥我,與我說上一句話?”見慕瑛沒有回答,赫連铖的一顆心漸漸的沉了下去,似一個溺水之人,徒勞的揮舞著雙手,再也看不到一線希望。


    “皇上,你想要慕瑛說什麽?”聽得出他聲音裏的淒絕,慕瑛忍不住心中一顫,心軟得化作了一灘水,正不住的在左右搖擺。


    “我想聽你說一句話,跟以前那般與我說話,不是冷漠,不是拒絕,而是發自內心的那一種,讓我能感覺到瑛瑛發自內心對我的一份情意。”赫連铖抱著赫連璒站在那裏,一雙眼睛直視著慕瑛,屏住了呼吸,隻盼能聽到她的一句話。


    隻是,慕瑛最終讓他失望,她挺直了肩膀,默默的朝寢殿走了過去,背影孤絕。


    她一步步的朝前邊走了去,每走一步都顯得那樣艱難,她緩緩前行,似乎踏在他的心尖尖上,踩得生疼生疼。


    他有些茫然,難道真是自己做錯了嗎?他隻是想保護她,保護她與他的孩子,若是慕華寅謀逆成功,他定然丟了性命。他丟了性命還不要緊,慕瑛與赫連璒,慕華寅又會如何處置?像他那般心狠手辣之人,如何會放過他們?哪怕是他的長女,哪怕是他的外孫,他也絕不會手軟。


    可是,她卻不憐惜他,不體諒他的考慮,僅僅因著慕華寅的死,她就與他生分了。


    三日,三日以後,他便要領兵出征,可她卻依舊不願意回頭多看她一眼。赫連铖抱著兒子站在那裏,忽然有些心冷如灰,仿佛一切都已經沒了意義,活著,或是死去,根本沒有什麽區別。


    宮中沉默的氣氛越來越低,低到讓人無法再掙紮下去,映月宮裏的內侍宮女們,仿佛都已經練就了一種神奇的功夫,走起路來輕得聽不到一點聲音,整個人都是飄著過來的一般。


    一日,二日,三日。


    分離的夜晚最終如期而至,天空有半個圓月,慘淡的白色,不甚分明。


    月光沒有半分照進寢殿,四角立著的美人宮燈也很是昏暗,晃晃的一團暖黃,將整個房間點綴得有些朦朧。


    赫連铖站在床邊,看著那紅綾被麵上壓著的一頭青絲,有些猶豫彷徨。


    這兩日,他都在盛乾宮裏獨宿,與慕瑛成親這麽多年,就分開過這兩夜,孤枕難眠,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這種滋味委實不好受。


    早些日子慕瑛雖然不與他說話,可躺在她身邊,能聽到她平穩的呼吸,能感覺到她還在自己身邊,還能伸手去握住他的手,伸出胳膊將她攬入懷中——即便她不說話,即便她背對著他,可她依然還在,讓他覺得很踏實。


    可是,當他一個人躺在寬大的床鋪上,那種說不出來的孤單寂寞讓他一陣陣發冷,雖然炕早就已經燒暖和,可他躺在上邊卻隻覺得一片冰冷,就如墜入冰窟之中一般,怎麽樣也感覺不到半分熱氣。


    獨歇了兩夜,他再也熬不下去,不管她對自己有多麽冷漠,他一定要與她在一起。


    床上躺著的慕瑛感覺到了那道注視的目光,一隻手抓住了錦被,隻覺得自己被一張大網縛住,越縛越緊,再也動彈不得。像是有誰扼住了她的喉嚨,想要喘氣,可卻再也喘不出一點微弱的氣息——她知道他在那裏,她想要呼喚他過來,可卻是開不得口。


    她對他冷淡了這麽久,不僅僅是在折磨他,也是在折磨自己,她幾乎已經無法自持,該如何去麵對那個憂傷的他。原來說好的禍福與共,憂戚相通,可是在這一番劇變麵前,曾經說過的誓言仿佛很蒼白,再也沒有昔日穠麗的顏色。


    “瑛瑛。”被子窸窸窣窣的一陣響,一個身子貼了過來,慕瑛猛的一顫,幾乎要彈了起來。


    “瑛瑛,瑛瑛。”赫連铖伸出了兩隻手來,一把將她緊緊箍住,讓她再也動彈不得:“瑛瑛,你就這般不在乎阿铖了?即便阿铖再做錯了事情,你也該看在他馬上要遠離的份上寬恕了他。他明日帶兵出征,若是再也回不來了呢……”


    慕瑛猛的轉過身來,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顫抖著聲音道:“不要,阿铖,你別這樣說,不許你這樣亂說,你怎麽會回不來了呢,有我和等兒在宮裏等著你,無論如何你也要平平安安的回來。”


    “瑛瑛,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赫連铖伸出手來撫摸著她的臉孔,有一種失而複得的驚喜:“你在關心著我,怕我出事情,對不對?”


    眼淚一滴滴的落了下來,慕瑛再也忍不住那壓抑著的感情,她點了點頭:“雖然我恨你,可我還是記掛你。”


    赫連铖伸出手摟緊了她,嘴唇擦了擦她的頭發,心中好一陣翻江倒海般的震撼,他忽然有些懊悔,自己為何不跟慕瑛商量過以後再行事,她也就不會這般痛恨自己了,特別是她的兩個弟弟和那個妹妹……


    “瑛瑛,若我將追殺你弟妹的聖旨收回,你會不會原諒我?罪不及妻孥,我不該聽信他們的話,斬草除根。”赫連铖此刻說出這些話來,滿是愧疚,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他隻盼慕瑛能理解他,寬宥他。


    “皇上,”慕瑛顫抖著張了張嘴,眼中淚珠滾滾:“我隻盼皇上能放過我的兄弟和妹妹,且給他們留一條生路,讓他們平安的過這一輩子。”


    “我答應你,答應你。”赫連铖低下頭來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瑛瑛,別再喊我皇上,喊阿铖,就像過去那樣。”


    “……阿铖……”慕瑛遲疑著喊了出來:“你一定要禦駕親征嗎?”


    “南燕實在太無法無天了,我必須讓他們知道大虞的國威何在,我既已做出禦駕親征的決定,明日若是不去,那豈不是會損了士氣?”赫連铖將慕瑛樓得緊緊:“瑛瑛,你別太擔心,就在宮裏安心等我回來,最長不過兩個月,我就會要打到江都,活捉了那燕銑老賊,讓他知道藐視我的下場。”


    “可是,靈慧……”慕瑛有幾分擔心。


    靈慧公主,嫁給了南燕太子,現兒正是南燕的太子妃。


    “你放心,我自然會關照到她,不會讓她受委屈的。若是南燕太子對她好,那我便將南燕太子扶上帝位,靈慧就會成了南燕皇後。哼,我要讓那燕銑老賊去做太上皇,讓他氣得幹瞪眼,讓他明白得罪大虞的好處。”赫連铖伸手撫摸過慕瑛的鼻尖:“要是那南燕太子不是個好東西,我就把南燕給滅了,讓靈慧回國,到時候自己挑一門合適的親事。”


    “阿铖……”慕瑛窩在赫連铖懷裏,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一臉意氣風發,不由得心中暗自歎氣,他這好大喜功的性子還是沒有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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