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瑛能聽到外邊亂糟糟的一團,可她卻聽不清究竟那些人在說什麽,就聽到有人驚呼“皇上”,可她卻無法不知道連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不由得心中一緊。


    回到宮裏應該差不多有三日了,慕瑛模模糊糊記得是三日,第一個晚上和第二個晚上,赫連铖都守到子時,是小箏與王氏將他勸回寢殿去歇息的,而昨晚赫連铖卻留在了自己屋子裏,還與她誰在一張床上,中間隻放了一塊隔板。


    她有些羞澀,雖然眼睛不能睜開,可依舊卻能感覺到赫連铖那粗重的呼吸,能聽到他絮絮叨叨的跟她說以前那些事情。最尷尬的是,約莫是醜時,小箏與王氏過來想要扶著她去登東,沒想到赫連铖一把將她抱了起來:“朕來。”


    小箏與王氏肯定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因著慕瑛好半天都沒聽到她們兩人出聲。


    她感覺到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赫連铖的手將她摟得緊緊,堅強有力。她覺得自己好像飄在雲端,落不了地,可心裏頭依舊踏實。


    “皇上,皇上。”小箏氣喘籲籲的聲音響起:“奴婢扶著我們家大小姐去淨手間,她……”


    慕瑛忽然明白了小箏的意思,赫連铖站在她麵前,讓她如何能正常行事?雖然她眼睛不能睜開,不能說話,可卻還是有自己的意識,會覺得羞怯。


    “朕抱著她過去,你再伺候著便是。”


    小箏的手最終落到了她的胳膊上,慕瑛聽到她低聲在說話:“大小姐,皇上在外頭呢,有簾子隔著,沒事的,沒事的。”


    她在安慰自己,可慕瑛依舊覺得有些羞怯,她指點赫連铖肯定就在外邊,她不希望自己弄出的聲響讓他聽見,故此,竟然一滴也不得出來。


    小箏的歎息聲在她耳邊響起:“大小姐,小箏知道你肯定是知道外邊發生的事情,你快些醒來罷,快些睜開眼睛看看小箏罷……”


    從慕瑛昏迷開始到現在,每日她都在固定的時辰讀者慕瑛去淨身,慕瑛都會按時按刻的將事情解決,可唯有今晚,皇上站在簾子外頭,一切便被打亂,這不是說明她的大小姐意識還是很清醒?她害羞,她不習慣有個男人站在外邊,故此她不再做應該做的事。


    怎麽樣回到床上去的,慕瑛已經不記得,因著她坐在那桶子上太久,竟然模模糊糊的睡了過去,一直到驚呼聲將她吵醒。


    外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慕瑛努力的想睜開眼,想開口喊小箏,可依舊還是不能動彈,她隻能靜靜的躺在那裏,聽著外邊腳步聲雜遝,伴隨著驚呼之聲:“快快快,傳太醫,快去太醫院!”


    她終於分辯出這聲音。


    那是江六在尖聲喊叫,蒼老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尖銳,好像誰有刀子刮著青磚地麵一般,擦刮作響。


    能讓江六這般焦急,隻有一個可能,那邊是赫連铖出了事。


    慕瑛大為著急,用力蹬了下腿,被子隨著她的用力,朝下邊滑落了幾分。


    她能動了?慕瑛自己也驚住了,被子滑動,這說明……她的心雀躍了起來,用力挪了挪手指,錦被微微拱起來幾分。


    那……試試能不能睜開眼睛?她努力的將自己的意識集中在眼皮上邊,用力一撐,可眼前還是一片黑暗,沒有一線光亮。慕瑛有些沮喪,但卻不願放棄,她努力的再試了兩次,依舊還是不能見到東西,隻能慢慢歇了這份心思。


    “大小姐,大小姐!”小箏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哭意:“該喝藥了。”


    慕瑛靜靜的躺在那裏,小箏應該會告訴自己,外邊發生什麽事情。


    “小箏……看錯人了……”小箏將那碗帶著紅色的藥湯放到了桌子上,抹了一把眼淚:“大小姐,小箏原來說皇上對你的一份情比不上高大公子的,可現在小箏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皇上為了你,他……”


    聽著小箏說得斷斷續續,慕瑛有幾分心急,實在想一把抓住小箏,問問她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可她全身還是很虛弱,沒辦法伸出手去,隻能躺在那裏,等著小箏往下邊說。


    “周醫女說大小姐的病若是想要好,需得龍肉六錢,三次煎服,小箏心裏頭害怕,一直沒敢說出來。方才被皇上逼得急了,隻好將那藥引告訴了皇上,結果……”小箏嗚咽了一聲,伸手去扶慕瑛:“大小姐,皇上毫不猶豫,拿匕首割了自己胳膊上一塊肉。”


    慕瑛心中一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赫連铖為了救自己,寧可將自己身上的肉割了下來?她忽然心中塞得滿滿,呼吸急促了起來。


    “大小姐,我知道你能聽到我說話。”小箏拿了小湯匙舀了一點藥湯送到慕瑛口邊:“大小姐,你就是為了皇上這份誠心,也該睜眼看看他了,皇上這幾日,憔悴了不少,小箏今日瞧著他兩隻眼睛那裏都黑了一圈呢。”


    今日的藥汁與早兩日有些不同,好像帶著一點特別的味道,慕瑛來不及細想,小箏已經一湯匙一湯匙的將那小半碗藥喂得幹幹淨淨:“大小姐,你喝了這放了藥引的湯藥應該很快就能好,小箏等著你睜開眼睛與小箏說話。”


    慕瑛心中一顫,難怪方才喝的藥裏有一點點不同的味道,她拚命辨認,也認不出來是加了些什麽藥,原來……竟然是已經放了赫連铖割下的肉嗎?


    本來該是有腥味的,為何嚐到口裏卻是清甜?忽然間就覺得心裏有些難受,慕瑛想要抬手捂住胸口,可還隻能是手指動上一動,再也沒有力氣抬上去。


    “大小姐,大小姐你醒了?”小箏眼尖,注意到了慕瑛抬手的動作,高興得大喊了起來:“皇上,我們家大小姐手動了兩下!”


    赫連铖正坐在外邊,兩個太醫圍著他轉,剛剛才在他的傷口處撒下上好的金瘡藥,又紗布蓋好,再拿了布條給他包紮,恰好在收尾階段。


    聽到小箏這一聲尖叫,赫連铖“呼”的一聲站了起來,不顧兩個太醫還在給自己上綁帶,大步朝碧紗籠裏衝了過去。


    “皇上,還沒弄完呢。”兩個太醫追到那翠色隔板之處,不敢再往裏邊去,那碧色紗籠裏邊就是慕大小姐歇息的地方,相當於她的閨房,自己如何能這般造次?兩人躊躇著站在門口,互相望了望,誰也不敢往裏頭走。


    “瑛瑛醒了?”赫連铖滿臉都有亮色,望向慕瑛,眼中有神。


    “皇上,我們家大小姐方才的手動了,她抬了手!”小箏指了指慕瑛的胳膊:“真的,皇上您看,她的手指還在動呢。”


    赫連铖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慕瑛的手,聲音裏有一絲顫抖:“瑛瑛,你要醒了,是不是?你快些再動一下,告訴朕,你馬上就能醒過來!”


    他的聲音是那般焦急,聽上去是那樣真誠懇切,就如一個農夫在乞求上蒼降下甘霖,哈珀讓他幹枯土地長出莊稼來一般。她的心隨著他的聲音在顫抖,手指輕輕在他的手心撓了撓,睫毛也微微的扇動了一下。


    “神醫果然便是神醫!”赫連铖感受到了慕瑛的顫動,心裏大為高興:“這才喝了一回,瑛瑛便已經有了知覺!快,去取匕首來,朕再割些藥引!”


    “皇上,不必了!方才割下來的還有多呢,哪裏還需皇上再自戕龍體?”小箏唬得臉上變色,方才赫連铖一刀下去,她驚得幾乎是魂飛魄散,萬萬沒想到赫連铖竟會有如此決心。那塊割下來的肉有很大,她拿了去稱,都快一兩,足夠做五次藥引熬湯。


    床上的慕瑛也是心驚膽顫,他願意為自己自戕身體?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可赫連铖竟然這般不將這些古訓當一回事,而且也不將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為了治好她的病,就這樣毫不猶豫的割下自己的肉來。


    “皇上,你別再割了,你看,我們家大小姐都流淚了呢。”小箏一抬頭,就見著慕瑛眼角有亮光閃閃,再仔細看,兩行眼淚已經從眼角流了下來,從白玉般的肌膚滾落。


    赫連铖凝望著慕瑛的臉,將她的手攥得更緊:“瑛瑛,為了你,朕便是舍了性命也願意,更別說是隻要朕身上的幾錢肉!朕送你回慕府,忍著與你分別這麽多年的痛楚,便是為了能更好的與你相遇,今日你重新回到了皇宮,這是前世注定的宿命,你便好好呆在朕的身邊,你放心,你就是朕的命,朕會盡全力來護住你,此生不受傷害。”


    眼淚一滴滴的落在他的手背上慢慢的,圓滾滾的淚珠變成了一灘水,融入了他的肌膚,炙熱著他的心。


    赫連铖深深注視著慕瑛,嘴角浮現出笑容。


    他的瑛瑛,應該很快就能好起來了。


    此時已經是四月,牡丹花苑那邊很快就是花團錦簇,等她痊愈以後,他要帶她去看牡丹花。她賞牡丹,他賞她玉色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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