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勝雪,俊眉星目,長身玉立,站在翠竹隻旁,風姿綽約。


    這樣的少年郎,無論是從穿著打扮,還是他的神情氣度,皆是與眾不同,就如那芝蘭玉樹一般,讓人一見便由衷的發出驚歎:“這時間竟有如此清俊之人!”


    “大公子安好。”幾個黑衣人抱拳行禮。


    “高盛,府中一切可好?”高啟微微揚眉,將近一個月未見家人,心中甚是牽掛。


    “回大公子話,京中一切安好。”高盛從懷裏拿出了兩封書信:“這是太後娘娘與老太爺讓我送過來的信。”


    高啟伸手接了過來,封皮上熟悉的字跡讓他有一種莫名的興奮,他將高太後的信抽了出來,貪饞的看著上邊的每一個字,眼睛漸漸的泛出了一點點焦急的神色來。


    “大公子。”高盛有些擔憂的看著高啟,怎麽看了太後娘娘的信,大公子臉色就有些不好了呢?莫非裏邊說了什麽難辦的事?


    “無事。”高啟抬頭,衝著高盛展顏一笑:“我這就寫信,你們帶回京城去。”


    “大公子,奴婢給你去準備筆墨。”端著茶出來的白芷趕緊放下茶盤,朝幾個黑衣人招呼了一句:“高盛大叔,你們自己拿茶喝啊,這是南燕那邊過來的茶葉,比咱們大虞的要細嫩些,有一股清香。”


    “白芷這丫頭,還是嘴甜勤快。”高盛笑著讚了她一句,伸手端起茶盞來:“這茶湯真是清澈,聞著就覺得香了。”


    院牆之上有藤蔓爬過,綠色的葉間朵朵粉白的薔薇綻放,小徑上邊,花瓣飄零,不住的撲到了白色的長衫之上,似乎貼了一點點離人淚。


    “大公子。”白芷站在不遠處,有些擔心的看著高啟,不知道他為何心情忽然就變得糟糕了:“可是京城那邊出了什麽事?”


    “白芷,不該你問的事,便不用開口。”高啟臉色一沉,轉過身來:“你自去做你要做的事情,我這裏有安福安慶伺候著,暫時不用你來幫忙。”


    “是。”白芷臉色一變,朝高啟行了一禮,匆匆忙忙朝屋子那邊走了過去,走到長廊之側,回頭擔心的看了高啟一眼,見那白衣年少,正負手立在薔薇花畔,身影顯得格外寥落孤寂,看得她心中一緊,隻覺得自家大公子那模樣,就如天邊一隻孤雁。


    高啟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伸手抓住了一朵薔薇花,用力一拽,那花朵便從藤蔓上被扯了下來,花瓣與花蕊落在了他的掌心,發出一點點幽幽清香。


    皇上……他是在向阿瑛表達什麽?


    牡丹花會點她奪魁,賜她牡丹花首飾,還強行讓阿瑛陪他用膳!


    高啟要緊了嘴唇,心中的憤怒一點點的漲了起來,怎麽也按捺不下去,期間還夾雜著一種酸,酸德讓他的心都碎了一半。


    阿瑛是被迫的,阿瑛不會喜歡跟他在一起,可他卻還是逼迫阿瑛這般做!高啟將手握成拳頭,那幾片花瓣與花蕊牢牢的在他的掌心,似乎滲出了水珠,掌心濕乎乎的一片。


    他一直就是這般肆意妄為,隻因為他是皇上,他從來不會顧旁人的感受,隻會讓人去服從他,將別人的尊嚴踐踏在腳下。高啟咬著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那裏早就已經沒有傷疤,可那件事情卻始終烙在他心裏,從來也不曾消褪。


    太後娘娘所言非虛,皇上生性暴虐,不是一個仁君,現在他年紀還小,沒有掌控實權,等他長大了,到時候還不知道他會如何對待太後娘娘和阿毓……還有……阿瑛。


    無論如何,也要為高國公府留條後路。


    高啟心中一顫,想到了太後娘娘在信裏寫的話,那可真是情真意切:“哀家出身國公府,一舉一動都要為國公府考慮。隻可惜皇上卻不是一個能讓哀家放心之人,就拿秀容之死那件事情,便可見端倪。”


    秀容之死,高啟知道,那時候他還在京城,正在皇宮,對這件事情,也略知一二。當時宮裏風言風語都指向太後娘娘,意思是她指使人下手去害皇上,但是後來查清,根本與太後娘娘沒有一絲關係,雖然慎刑司給了一個理由,可那理由卻實在無法服眾。


    高啟知道,江小春曾因這事被慎刑司抓了去,江小春乃是江六的幹兒子,而江六又是皇上身邊最得力的人,中間有什麽是非曲折,高啟心裏頭早就有定論,當然是跟皇上脫不了幹係,若不是皇上在背後給他們撐腰,如何會這般膽大妄為?


    皇上還是這般年紀便猜忌上了太後娘娘,到了他年歲漸長的時候,還不知道會如何行事呢。隻不過,與其說皇上猜忌太後娘娘嗎,不如說他是在猜忌他的弟弟赫連毓,昔時先皇想要立赫連毓為太子,皇上心裏肯定有個坎沒有邁過去。


    太後娘娘這次送他出京,就是要他在青州暗地裏訓練一支隊伍,以防不測,他到了青州之後,一直猶豫彷徨,有些下不了決心——畢竟這暗中招募兵馬,便是準備要對付赫連铖,這可是帶了些謀逆的意味,萬一被發現了,可是滅九族的大罪。


    隻不過,太後娘娘布置得非常妥當,給他指點迷津:“哀家聽聞江南那邊的富有人家,一般都自己修築曲塢,招募家丁來防守,以免被強人所搶掠,你可以效仿此般行事,哀家先賜你一個莊子,也仿效江南那邊的風尚修曲塢,募人來看守,用此舉為幌子,暗地裏進行操練。一個莊子完成以後,便可以再慢慢推行這方法,在青州以及附近幾個州郡都這般行事,這便是神不知鬼不覺。”


    高啟仔細將高太後的法子想了想,確實可行,他來青州已有半個月有餘,先四處轉了轉,發現這邊的風土人情跟京城迥異,更有些接近長江以南的南燕。大莊子是有的,而且莊子裏有自己的家丁。他曾經去拜訪過一個大地主,此人乃是祖父的舊部,隱居青州已久,成了一方豪富,他那莊子裏就有一千五百家丁。


    若是能建上十來個這樣的莊子……高啟漸漸興奮了起來,一股熱血騰騰的往上升,這樣一來,太後娘娘交代的事情就能落實,高國公府也有了保障。


    “安慶,安福。”高啟揚聲喊了一句,兩條人影從不遠的樹下飛奔到了他的麵前:“大公子,何事?”


    “備馬,我要去袁家莊。”


    袁家莊,就是他曾經去過的那個莊子,莊主袁九黎,十多年前就從京城遷至青州,他用畢生積攢買下了這個莊子,經過十多年的苦心經營,已經坐擁良田幾千畝的大莊主。


    策馬前行,差不多去了二十多裏,這才來到袁家莊前,高高的院牆與青州的矮山牆迥然不同,足足有三人高,高啟抬頭看了看,即便是他夜間至此,想要翻過牆頭,也還需掂量一二,選個稍微矮一點的地勢才能進去。


    來到莊子門口,外邊有幾個門房,高啟仔細打量了下,發現這幾人目中隱隱有精光。上次來他沒仔細看,隻以為是普通的家仆,得了太後娘娘的信,不免多了幾分細心,此次一看,心中拜服,太後娘娘雖然人在深宮,可對外頭的事情,卻是了如指掌。


    安福走上前,將名剌遞了進去:“我家大公子來拜會袁莊主,還請通傳。”


    接了帖子的門房斜著眼睛看了高啟一下:“稍等。”


    過了不久,就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了過來:“高大公子,今日怎麽來了?也不早些派人給個信,也好讓袁某早做準備!”


    一個年約五十的人踏著大步走到了門口,四四方方的紫棠臉,兩道掃把一般粗的眉毛,大鼻子底下一把絡腮胡子,耳朵上還掛著兩個銀質的大耳環。


    這袁九黎是純正的胡族,原來他家並不姓袁,隻是當時高宗皇帝要推行漢化,親自為一部分官員賜了漢姓,這才改了姓氏。雖然姓氏改了,可那胡族的穿著打扮卻未改,兩隻耳環掛著,不住的晃蕩。


    “袁莊主,早就想再來登門拜府,又恐袁莊主庶務繁多,不敢來叨擾,今日見著春光晴好,心裏頭想著來袁莊主這邊踏春,順便請教一二。”高啟笑著看了袁九黎一眼:“袁莊主,莊上的田已經下了秧罷?”


    袁九黎兩條掃帚眉毛一上一下的動了動:“怎麽,高大公子也有心要做田舍翁不成?”


    高啟雙手一拱,說得情真意切:“袁莊主,啟身患重病,四處尋訪名醫,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遇著自己的機緣。這病也委實奇怪,不生病之時,便與常人無異,啟覺得與其坐著等那時機,不如先找些別的事情做做。”


    “高大公子所言極是。”袁九黎哈哈大笑:“隻要高大公子有這般心思,袁某自當傾力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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