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華公主走進寢殿時,滿身的香味刺鼻,江六與江小春連接不斷的打了幾個噴嚏。


    “公主殿下,你這脂粉用得也太濃了些。”江小春掩著鼻子皺了眉:“你還是隔皇上遠些罷,千萬別弄得皇上不舒服。”


    明華公主笑吟吟的看了江小春一眼,嗤之以鼻:“你這閹人,又知道些什麽,我這脂粉讓你們打噴嚏,說明有通氣之效,皇上現兒是鬱積於心,就是要通氣才好,打幾個噴嚏,人爽快了,病就好得快。”


    然而赫連铖並沒有打噴嚏,明華公主坐在離床榻不遠之處,他卻一點香味都聞不到。


    “皇姑,你今日怎麽進宮來了?”赫連铖看著明華公主寶樹琉璃一般的發飾,有些頭暈目眩:“是來看你那繼長女的麽?”


    “哎呀呀,皇上,我可是來看你的哪。今日坐在府中聽著管事說皇上回來了,隻是病體沉屙,心裏便有些慌亂,特地進宮來看看。”明華公主擔憂的看了赫連铖一眼,拿著帕子擦了擦眼睛:“皇上,皇姑可要指望著你來撐腰哪,你可千萬要長命百歲啊。”


    江六臉上有些不虞,昔時明華公主在宮裏頭時就是典型的不會說話最容易得罪人的主,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沒有改了這毛病,看她都說的什麽話,好像皇上就要怎麽樣了一般。


    赫連铖倒是沒有介意這麽多,他瞥了明華公主一眼,覺得她來宮裏該是有什麽目的:“皇姑,誰敢欺負你不成?怎麽就還要朕來給你撐腰?”


    “皇上,你也知道皇姑最喜風雅,這不,本來打算在二月底辦個桃花宴,可是那該死的慕華寅就是不同意,說什麽會將他的大司馬府弄得亂七八糟,我說回公主府去辦,他和他那老娘都不同意,說什麽我已為人婦便該恪守婦道,不該拋頭露麵招搖過市。”明華公主越說越氣,一張臉紅撲撲的,這時候便讓人覺得胭脂搽得有些多:“皇上,我可是天家貴女,我想辦一次遊宴又如何?怎麽他就這般死板呢?”


    赫連铖皺了皺眉頭,這位皇姑還以為自己真的很閑,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拿到他麵前來說了。隻不過想到她是自己安排著嫁給慕華寅的,也不好對她置之不理,更何況他還想讓這位皇姑替自己探聽慕華寅的消息,總也要安撫一二。


    “皇姑,那你想要朕如何辦?”


    明華公主的眼睛一亮,將手中的帕子絞成了麻花:“皇上,我希望你下一道聖旨,讓慕華寅那廝不得幹涉我辦遊宴之事。”


    ……這……江六與江小春兩人麵麵相覷,這也太扯了罷,難道明華公主當聖旨是破布?隨意一寫就是一張?


    可讓他們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的是,赫連铖竟然答應了:“好,皇姑,朕便下一道聖旨給慕華寅,讓他不得過於幹涉你,隻不過皇姑你自己也需有節製,不要做得太過。”


    他也曾聽到過這位皇姑的風言風語,隻不過他沒親眼看到過,也不打算相信,而且她即便真有那些事兒,也是給慕華寅戴綠帽,他還樂見其成呢——他為何這般叮囑明華公主,自然不是為慕華寅的臉麵著想,他可是有自己的計劃。


    好不容易在慕府裏布下了一根釘子,千萬不能讓慕華寅輕而易舉就給拔了出來,赫連铖朝明華公主笑了笑:“皇姑,朕以前交代過你的話,你可記得?”


    明華公主抬起頭來想了想,恍然大悟一般的點了點頭:“皇上,你自然是放在心上的,這些日子沒見那慕華寅有什麽特別的舉動,我已經開始謀劃要在外院布下眼線,到時候就能掌握更多些情況了。”


    “如此甚好。”赫連铖蒼白的臉孔上出現了一絲紅潤,眼中露出了興奮的神色:“皇姑一定要給朕留言。”


    在這場與慕華寅的較量裏,他不能輸,他必須要笑到最後。


    明華公主抖了抖衣裳站起身來:“皇上,你安心養病,記得早些讓內侍去大司馬府中傳旨。”


    她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心滿意足,不再問赫連铖的病情,由宋嬤嬤等心腹擁簇著,一群人走出了盛乾宮,江六扶著赫連铖躺下,輕聲道:“皇上,你又何必插手這事,慕大司馬心中肯定會更怨恨皇上了。”


    “朕自有主張。”赫連铖閉著眼睛想了想,江六說得對,自己可不能引著禍水往自己身上來,方才答應明華公主太快了些,隻能想個補救的法子才行。


    想來想去,這旨意也隻能是高太後去下了。


    自己離開盛京皇陵的時候,皇祖母已經下葬,隻需在皇陵裏做一日法事,高太後也會率眾回京,最多不過明後日便能到皇宮。等她回來,自己便央求她下一道懿旨去大司馬府,這樣便兩全其美了,既能讓皇姑得償心願,又能不讓慕華寅記恨自己。


    把事情想通順了,赫連铖翻了個身,一隻手摟著枕頭闔上了眼睛。


    枕頭裏有一件流光錦的衣裳,這時候她肯定再也穿不上,他摸了摸枕頭,十分安心,這些年來,這件衣裳一直伴著他,每當他輾轉反側無法成眠的時候,他就喜歡揪著枕頭睡覺,好像這樣就抓住了她在手心裏一般。


    今日他格外興奮,閉著眼睛,卻沒辦法入睡。


    她竟然來盛乾宮看自己!這麽多年來,她從未主動踏入過盛乾宮一步,今日她竟然就這樣來了,讓他沒有半分準備。


    她就如一抹淡淡的雲彩在他眼前飄過,他想伸手抓住她,卻撈不住她一片衣角。本想留她下來陪在自己身旁,又害怕自己的病讓她也會不舒服,隻能放手讓她離開——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赫連铖嘴角撇了撇,笑得十分開心。


    “大小姐。”小箏慌慌張張的跑了過阿來,站定了身子,喘了喘氣,臉色發白。


    “怎麽了?”慕瑛的視線從書本移開,瞥了她一眼:“什麽事情這般慌張?”


    “聽說……”小箏湊了過來:“盛乾宮那邊出事了!”


    “皇上?”慕瑛一驚,手中的書本跌到了地上。


    “不是不是!”小箏晃了晃手:“不是皇上出事了,是盛乾宮一個宮女出事了!”


    “盛乾宮的宮女?出事了?出了什麽事?”


    “不知道怎麽了,她竟然死在金水湖裏了,她的同伴說昨晚上還好好的,有說有笑的一道去歇息,今兒早上起來沒見她,開始還沒在意,可過了兩個時辰沒見著,這才著急去報了江公公,江公公派人去找,卻在金水湖發現了她的屍身。”小箏歎息了一聲,臉上驚悚的表情依然:“大小姐,就是那個叫秀容的,昨日我們過去的時候,她正在外頭走廊下熬藥。”


    “我對盛乾宮的人不熟悉。”慕瑛淡淡的答了一句,彎腰將書撿了起來,眼睛落到廊前的那叢幽竹上,清風吹拂,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淺吟低唱:“是……與皇上生病的事有關?”


    她曾聽說過後宮的可怕,四年前進宮,隻呆了四個月不到,除了赫連铖對她的苛待,她還沒體會到深宮裏的險惡,在那段時間,宮裏寧靜得很,恰如死水,沒有半點波瀾,這讓她恍恍惚惚的覺得,其實後宮也並不是那般可怕。


    可是今日小箏帶回來的這個消息,卻讓她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熬藥的宮女,投水身亡,很顯然這裏邊有些什麽不尋常。


    是有人要算計赫連铖嗎?是買通了那個秀容想要將赫連铖弄死?慕瑛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若真是這樣,那就太可怕了、


    究竟是誰要對赫連铖下手?慕瑛捧著書呆呆的坐在長廊上,腦子裏閃過了高太後的一張臉,好像除了她,旁人再也沒有動機。可是就算是高太後將赫連铖給害了,赫連毓能如願以償承繼皇位,她也得死——難道她就甘願撒手塵寰?更何況這事情若是敗露,還會連累到高國公府,她怎麽會這般不謹慎?


    不,不,不是她,慕瑛咬著嘴唇想,若自己是高太後,要將赫連铖謀害了扶自己的兒子上去,肯定要做得不露痕跡,哪裏會留下這麽多疑點,特別的那個叫秀容的宮女投水,簡直是蠢得不能再蠢。


    一個熬藥的宮女,好端端的投水死了,任憑是誰都會將這事與赫連铖的病聯係起來,再往下邊想著,大抵都會猜測到高太後身上,這分明是一個圈套!慕瑛揉了揉眼睛,心裏忽然有一個大膽的猜測,莫非……


    若是他用想自損八百傷敵一千的法子來栽贓高太後,除掉自己心腹之患,好像也不大對,畢竟秀容已經死了,這事情查到這裏便斷了鏈子,肯定不能坐實了高太後的罪名,這般大力氣設個圈套,結果什麽都套不到。


    在這宮裏活著,可真是累。


    慕瑛將書一合,站了起來:“小箏,咱們出去走走。”


    “大小姐,你想去哪裏?”小箏跟在慕瑛身後走著,一邊嘟嘟囔囔:“你不會是想去盛乾宮看皇上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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