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啟,快些進來。”高太後的聲音從大殿傳了過來:“靈慧,別擋著路,趕緊讓阿啟進來坐著,他跟著你毓弟出去了這麽一陣子,肯定也累了,讓他歇息歇息。”


    高太後明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高啟心存感激,連忙跨步進來,可靈慧公主卻不依不饒的在他前邊晃來晃去:“不行不行,啟哥哥你要說清粗,為什麽你這麽長時間才回來?”


    赫連毓趕忙上前拉著高啟往裏邊走:“阿姐,是毓兒貪玩,跟慕乾一道去湖裏劃船了。”


    高太後唬得臉色煞白:“怎麽去劃船了?下回可得仔細,落水不是件好玩的事!”


    “母後,那些船夫都是皇姑從江南找來的,很熟水性,你便不用擔心了,在湖上劃船可真是好玩,我已經與慕乾約好明年夏日一道劃船去采蓮子呢。”赫連毓興致勃勃的向高太後說著慕府的見聞:“劃船跟騎馬一樣好玩。”


    靈慧公主聽著將信將疑,漸漸的也停住了腳:“真的好玩麽?”


    “是真的。”赫連毓極為認真的點了點頭:“慕乾說一到夏日,他們府中的湖裏滿滿都是蓮花,開得密密匝匝的,走在湖畔還能聞到蓮花香,對了,還有菱角,聽說味道很鮮美,一串串的撈上來,剝了殼可生吃,也能打成粉蒸糖糕吃。”


    “看你說的。”高太後慈愛的笑了笑:“真想玩,明年讓人去尋些好水性的,到煙波閣那邊放幾條船,你們愛采蓮蓬愛撈菱角,都隨你們的便。”


    “母後這主意甚好。”靈慧公主心思全部被吸引過去,將高啟去慕府很長時間這事情丟在了一旁:“毓弟,以後你也用不著去慕府采蓮了。”


    “不行,我都給慕乾約好了,如何能言而無信?”赫連毓搖了搖頭:“我必然會要守信前往的。”


    高太後見著兒子堅持,也不多說話,隻是微微一笑,旁邊高大夫人趕緊讚了一句:“大家都說太原王自小便是宅心仁厚,果然如此。小小年紀便知道要誠信為人,大了必然是一位謙謙君子。”


    靈慧公主瞥眼看了過來,見著高啟挨著高大夫人坐著,餘怒未消,拉長了臉借著高大夫人的話說了下去:“可不是,總比有些人要好,分明是在陪著我過生辰,不聲不響就跑到別人府裏去,挨了這麽久都不回宮。”


    高太後皺了皺眉頭,靈慧今日火氣甚大。


    高啟不過是與赫連毓出宮去慕府給那慕瑛慶生,她為何便這般模樣?瞧著靈慧那神色,竟然是拈酸吃醋的那般情狀,她心中微微一疙瘩,疑雲重重疊疊的湧了上來。


    “啟哥哥,罰你明日替我來搬東西。”靈慧公主最終還是放過了高啟,一本正經道:“這且當將功贖罪。”


    宮中規矩,公主皇子到了十歲,便會從自己母妃宮中搬出去,靈慧公主給自己選了與盛乾宮離得比較近的映月宮,那宮殿原本是先皇一位寵妃住的,先皇過世,她自己提出要去守皇陵,每日替先皇念經,高太後準了,她便帶著幾個宮女內侍搬去了盛京皇陵,這映月宮便空置下來。


    早幾個月就已經開始,映月宮就開始重新修繕,到了靈慧公主生辰這日,早已修整完畢,就等著靈慧公主入住了。


    高啟還未來得及回答,高大夫人已經開口:“公主殿下喬遷,啟兒當然要幫忙才是。”


    靈慧公主瞅著高大夫人,嘴角的笑意深深:“啟哥哥,你聽到沒有?”


    高啟無奈,點頭應諾下來。


    這生辰壽宴直到晚上戌時才散,慈寧宮裏大紅燈籠掛了一牆,亮閃閃的一片,就如夏日天空裏的繁星,賓客們帶著自己的兒女,酒足飯飽的向高太後與靈慧公主告別:“多謝太後娘娘,公主殿下款待,祝願太後娘娘萬福金安,公主殿下芳齡永繼,年年今日歲歲今朝。”


    高大夫人走時,拉著高啟在一旁說了好一陣子話:“母親聽你父親說,太傅大人時常誇讚你,知你進益甚大,心中高興,隻是……”她瞥了站在不遠處的靈慧公主一眼,壓低了聲音:“你做事得先顧及著公主些。”


    高啟沒有出聲,若是將靈慧公主今日所做之事告訴母親,不知道她會是什麽反應,若是有心巴結皇家,隻怕她過些年就趕著跟太後娘娘提起小兒女之事,裝著開玩笑說議親;倘若母親不想讓他尚公主,也不宜讓她知道了靈慧公主的舉止,免得她覺得公主輕浮。思前想後,還不如不出聲的好。


    高大夫人見高啟默然無聲,以為他領會到了自己的意思,一臉微笑去向高太後辭行,靈慧公主笑得眉眼彎彎,伸手挽住了高大夫人的手:“多謝舅母給我來賀生,生辰禮很好,靈慧十分喜歡。”


    “公主喜歡就好。”高大夫人心中一愣,以往靈慧公主可沒這般熱情,也鮮以舅母稱呼自己,今日……她心中顫了顫,莫非……


    夜色沉沉,慈寧宮裏人聲漸息,天空裏的月亮隻露出一半的臉,若隱若現。


    “靈慧。”高太後由靈慧公主扶著到了寢殿,笑著伸手拂了拂她鬢邊碎發:“一晃這麽大了,明日就要搬出去了,母後還真是有些舍不得。”


    靈慧公主扭了扭身子,笑生雙靨:“母後,這映月宮與慈寧宮相距不遠,靈慧會每日過來陪伴母親的。”


    沉櫻端著一盞茶走過來,雙手奉上,眉眼彎彎:“太後娘娘,這兒女總要大的,沉櫻也是十歲離開光祿府,這麽些年隻回府數次,我母親說她開始很不習慣,到了後邊反而覺得沒我在身邊耳根清淨。”


    “沉櫻姐姐這意思,是說我很吵鬧了?”靈慧公主裝出一副嗔怪的模樣來,笑嘻嘻衝高太後道:“母後,我瞧著你疼愛沉櫻姐姐勝過我,她都敢在您麵前這般說道我了!”


    “我不是這意思……”沉櫻瞠目結舌,沒想到自己這話弄巧成拙:“我……”


    “沉櫻,你下去罷,這裏有靈慧和墨玉在,不必你守著了。”高太後接過茶盞,身子朝座椅的迎枕上靠了靠,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靈慧公主:“靈慧,今日陪母後同塌聊天,咱們母女倆說說心裏話。”


    “靈慧謹遵母後吩咐。”靈慧公主點頭應允,撲到高太後身邊,挽住她的胳膊撒嬌道:“母後,靈慧也想與你說說心裏話呢。”


    宮燈沉沉,一點暖黃的影子照得九華帳裏一片朦朧,高太後坐在床上,靠著床板,一頭青絲垂下,在紅綾被麵上邊散開,有如一幅絲絹。靈慧公主將外衣褪下,隻留了粉色中衣,跳著到了床上,鑽進了另外一床被子:“母後,你要跟靈慧說什麽?”


    高太後轉過臉,看了靈慧公主一眼,這才沉聲問道:“靈慧,今日你為何對高啟這般模樣?我那時候瞧著都替你覺得害臊。”


    靈慧公主的心跳了跳,低下頭去,過了一陣子才抬頭,眼睛裏絲絲飛出一抹害羞:“母後,我自覺對啟哥哥沒有什麽不妥當。”


    “你攔著他在正殿門口不讓他進來,這又是何道理?還追著他問為何出去了這麽久,這是你作為大虞公主應該做的事情?”高太後聲音漸漸高了幾分,似乎有怒氣,隻是極力壓製:“靈慧,母親寵愛你,可那也得有個度,今日你做的事情實在不合禮儀,你可知錯?”


    “知錯?”靈慧公主張大了嘴,不解的望著高太後:“母後,靈慧實在不知道哪裏錯了,啟哥哥是我表兄,乃是靈慧在宮裏親近之人,說實在話,雖說皇上跟我同父,可我覺得他遠不及啟哥哥好相處。啟哥哥乃是母後娘家的侄兒,靈慧與他關係融洽了些,這有為何不可?”


    “你們表兄妹關係融洽是好事,母後瞧著心裏頭也高興,可你今日這樣兒,十足在拈酸吃醋,讓旁人看了不免笑話,還以為你對高啟會有什麽想法。”高太後平靜的看了靈慧公主一眼:“靈慧,切莫做得出格。”


    “母後,靈慧就是喜歡啟哥哥,長大以後靈慧要嫁給他。”靈慧公主的臉頰漲得通紅,有些生氣,她坐正了身子,一本正經道:“母後,咱們胡人不比那漢人,喜歡誰一定要放到心裏頭不能說出來,咱們可是有什麽說什麽,為何要遮遮掩掩?”


    高太後由幾分無力,一把捉住了靈慧公主的手:“靈慧,你休得胡來,這喜歡不喜歡,千勿掛到嘴頭上,你是公主,你的親事可不是你說了算的,快些將這心思收一收,莫要讓人看了笑話去。”


    “母後!”靈慧公主大驚失色:“為何我的親事不能自己說了算?”


    “你是大虞的公主,你的親事豈能隨心所欲?”高太後伸手摸了摸靈慧公主的腦袋,帶著幾分憐愛:“靈慧,你放心,我會讓你嫁得很好的。”


    “不,我就要嫁啟哥哥。”靈慧公主一偏頭,將被子拉到下巴底下溜著身子躺了下去,瞪大了眼睛望著帳頂。九華帳四角掛著香囊,淡淡的鵝梨香在帳中盤旋,帶著微微的清甜,可卻無法讓她平心靜氣。


    “靈慧。”高太後臉色一沉,聲音變得有些嚴厲,靈慧公主索性翻身睡了過去,隻留給她一個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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