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杯敬了軍校,也是敬了他們的相愛始終。


    “二敬高堂。”


    葉修的父母早逝,但這並不代表他對於親情毫無記憶。恰恰相反,雖然他的父母早年投身革命、所做之事極其危險,可給予他的關心不比其他孩子少。大概是知道生死無常、悲憫天下眾生,葉家父母盡可能多地讓葉修明白這個世道不太平,需要改變,需要有人站出來保護弱者、保護家園,沒有過多的溫馨溺愛,有的是教育和警醒。


    相比之下,藍河的成長環境要寬鬆許多,母親早亡,父親藍征雲常年四處征戰,他沒有得到日常細緻入微的照顧,也沒有嚴苛的父母對他提出各種各樣的要求。然而父親是個英雄,這對他的影響太大了,藍征雲不需要教什麽,隻需要做好本職工作、打好自己的仗、帶好自己的兵,藍河自然會明白自己要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也正因為如此,不管遭遇多少危險和不公,他始終不願離開國軍、不願脫離這個組織,這是他父親奮鬥了一輩子的地方,對於他來說,這是一種血濃於水的傳承,也是一種固執的、英雄主義的守望。


    他想讓這個組織變得更好,變得和父親、和自己腦海中構想的清明藍圖越來越近,變得更加適合守護這個國家,無奈有些已經註定的事,終究不能被個人改變,他的父親死在了追尋改變的路上,他止步於極度的失望和疲憊之下。


    但他們的父母是英雄,這一點從不需要懷疑。繼承自父母的骨與血,使得他們在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中活了下來,替亡者見證了最後的勝利。


    往後清明遙祭,就是兩人一起焚香叩首,長眠之人不曾為孤魂野鬼,他們也不會形單影隻。


    “對拜。”


    兩個穿著襯衫、身上到處都是紗布繃帶的人,一步一頓地緩緩轉身,從並肩變成麵對麵,一個因為牽動著很多尚未痊癒的傷口而齜牙咧嘴,另外一個因為離開平躺休息的狀態,額頭上覆蓋了一層薄汗,真有種說不上來的狼狽感。


    然而他們此刻所做的,隻是看著對方的眼睛。低頭彎腰,然後再度對視,沉默了將近一分鍾。


    “所以那段電碼,你為什麽最後一句改用了明碼發給我?”


    藍河忍不住了,腦海裏也不知道為什麽一直回想著葉修電文裏那句讓所有人都聽到的表白,於是問了出來。


    “嘖,藍河同學,咱們還沒禮成呢。”葉修拿起酒壺,為兩人手中的酒杯再度斟滿,將其舉高到藍河麵前。


    藍河會意,握著酒杯的手臂與葉修的交叉過來,酒被送到嘴邊一飲而盡。辛辣的氣息刺激著身上的傷痛,然而沒有人在意,或者索性接納了它們,使之成為見證婚禮的一分子。他們飲罷這一杯合巹酒,堂前的紅燭映著同一邊的側臉,仿佛已經在醺醉之中。


    酒杯離開了唇邊,人卻沒有動。葉修微微抬眼就能看到藍河的臉,看到那雙初見就及其明亮純淨的眼睛,在經歷了八年的變故劫難之後仍然真摯如水,能夠融化痛苦和悲傷、諒解所有不可諒解之事,他覺得自己在和星辰對視,那束為他照亮前路、陪伴他斬殺來敵、從未離開他的光芒,就來自於這雙眼睛,屬於他的愛人。


    親吻如期而至。


    就像是在兌現一個失落了很多個世紀的承諾。


    禮成。


    “你這麽聰明,猜不出答案?”


    “不就是為了讓他們知道我的存在,給我找救兵?”


    “沒情調啊你……其實我的第一個想法是覺得,我愛你這件事,不需要任何隱藏,可以明明白白說出來。”


    藍河又吃癟了,不過這一次不是因為葉修的垃圾話,而是一本正經的情話。


    說真的,他雖然是個久經沙場、看過無數生死危局的戰士,在愛情麵前還是個特別容易被感動的人。想想也是,“明明白白”這四個字,對於他們來說能做到真的太難了,若不是葉修有了死心塌地的決然,一定要衝出這一戰和他在一起,就完全不需要這樣。


    世間有太多可以為自己而活的理由,也有太多不顧及旁人的理由,然而葉修在為了他們的愛情而活,為了能夠團聚、能夠相守而戰。這個人在他麵前,幾次三番付出生命保護他,如今又毫無保留地向他說明白了內心的愛。


    這樣的人怎麽有理由不愛呢?


    “我明白,我也愛你。”


    藍河開口說話的瞬間,眼淚隨之落下。


    這樣的話葉修雖然在四年前聽過一遍,可是此刻重來,卻仍然震撼內心。


    這是他等了很多年的回答,一個不加帶無奈和欺騙的、完全出於愛情的直白的回答。他覺得自己這些年活在潛伏的黑暗中、奔跑在沙場的槍炮下、擋過無眼的子彈和背叛,終於等到了藍河的這一句回應,真的什麽都值了。


    用盡全力去愛的人接受了自己的愛,真的再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


    他們互相借力站了起來,再度擁抱,仿佛身邊圍著很多很多前來為他們慶祝婚禮的人,有的人捧了鮮花,有的人舉起酒杯,更多的人致以掌聲和笑容,祝福他們百年好合。然而耳邊始終是寂靜的,沒有觀眾也沒有煙花禮炮,窗外星月依然,居民區各家亮著各家的燈,偶爾可以看到為晚飯忙碌的身影。


    隻是這一片紅光遺世獨立,和別的家庭不存在於同一個世界。藍河想起四年前他坐在圍牆上遙望著喻文州家的燈火通明,心裏認定著那不屬於自己的遠方。


    可現在沒有這種心情了,葉修和他在一起,並且會一直和他在一起。


    紅燭沒有熄滅,等到天亮會自己燃盡。


    他們躺在床上相擁而眠,為這場婚禮,也為明天的最後一戰。


    破曉將至,守在街巷之中的便衣特工完成了最後一次輪班交替,開始檢查槍械彈藥,為即將開始的任務做最後的準備。


    陶軒安靜地擦拭著一把隨身帶了四五年的□□,身邊的數十個□□特遣隊隊員也沒有什麽言語交流,都在忙自己手中的事。其實正值夏季,槍械不會因為冷而卡殼,過多的保養時沒必要的,可除了這個,隊員們實在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來打發時間。他們不想多說話,也想不出來其他緩解氣氛的辦法,就隻有這一件事可做。不知道這份沉默來自大戰在即的緊張,還是服從命令、要將槍口對準自己同誌的悲涼。


    他們接到了和對麵軍統相同格式的命令:不惜一切代價拿到情報,除掉對方特工,必要時可犧牲任何人。


    陶軒看著手中的槍,想起了安慶的那次工廠大戰。那個時候他就是用這支槍與葉修、與藍河並肩而戰,藍河還救了他的命。同樣,就在前幾天的某個夜晚,他用這支槍指著藍河,逼他交出情報。


    其實事無巧合,皆是註定。感嘆造化弄人不過是個有些矯情的開脫。隻不過陶軒有些尷尬,馬上又要用槍指著救過自己命的人,而且認真算起來這個人已經救過自己兩次了。


    對邊的軍統倒是沒這麽多想法,他們基本來自重慶,與葉修和藍河都沒有過什麽直接的接觸,更沒有像陶軒這種一起和他們出過任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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