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索性沒有下車,也沒有熄火。那人為他們打開了宅院的大門,將鑰匙交到藍河手中,並沒有跟進去的意思。


    “屋裏什麽都有,二位近期就不要出門了,我們會盡快安排撤退。”


    看著葉藍兩人進去關上大門,車就開走了。但他們絲毫沒有拉開門或者翻後牆趕快跑出南京城的打算。毋庸置疑的是,這周圍一定有軍統的槍口在監視、瞄準他們。


    真像那人說的,這樓裏還真是一應俱全。一層的廳堂有會客的木頭桌椅,還有鋪著桌布的圓形餐桌。餐桌背後是廚房,鍋碗瓢盆、肉食蔬菜,生活所需一樣不少。


    上到二樓,是一間書房、一間臥室。書櫃裏擺放著參差不起的新舊書籍,臥室的床單被褥似乎定期有人打掃,幾乎沒有落灰。拉開床邊的立式衣櫃,裏麵掛著幾件白襯衫和外套,櫃底的抽屜裏甚至還有領帶和圍巾。


    不愧是喻文州啊,辦事這麽靠譜。


    葉修這會兒想起喻文州,忽然又想到了別的、更重要的事。他環顧臥室四周,已經疲憊不堪的眼睛仔細掃過每一個地方、每一件家具。


    他總覺得喻文州還有別的意思。


    床下、衣櫃裏、桌椅底麵都找過了,這一次的一無所獲卻在葉修的意料之中。既然這些可以藏武器的地方都是空的,那就隻剩最後一種辦法了。


    一把槍太容易被專業特工找到,那如果是一堆零件呢?


    細小的東西總是被人忽略,但這是同在南京摸爬滾打多年的葉修與他的默契。終於,十分鍾之後,翻遍了書房和臥室所有抽屜、筆筒、垃圾桶和床頭櫃,葉修找齊了兩把槍的配件和子彈。


    拚裝遊戲做完,藍河回到臥室,整個樓他確定沒有裝竊聽器,除此之外,他在廚房找到了一部電台。


    現在葉修可以確定,喻文州之所以用了最麻煩的方式給他留下武器,肯定是不想被軍統的人發現。這樣回看剛才的殺人事件,就可以明白軍統是來者不善,雙方並沒有興趣和平共享他們手中的情報。


    他的推斷終於可以串聯起來了。當初在日本軍部,葉修收到的命令是傳遞情報、除掉藍河,如今軍統不計後果也要將他們致於掌控之中,應該也是有相同的企圖。喻文州身處其中,大概明白局勢,但因為身份特殊不能暴露,隻能盡力給他們藏下來這唯一的、反抗的希望。


    掌握炸藥情報,就等於是扼住了南京城的命脈。如此重大的意義,國共雙方定然全力爭奪主動權,而爭奪的關鍵,就是看葉修和藍河,誰能活下來,為他們發送情報。這是個一箭雙鵰的買賣,既能得到情報,還能確定己方這一員得力幹將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葉修。”


    “你信不信我能猜到你要說什麽。”


    他轉過身與藍河麵對麵。


    “信。”


    “殺人那小子給你傳了消息,重慶讓你殺了我,把情報發出去,是吧?”


    藍河看著葉修充滿血絲的眼睛,釋然一笑。


    “聰明。”


    這麽個嚴肅的話題到這裏戛然而止。


    因為兩人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你真可以啊,這麽隨便一包就敢往城裏跑。”


    葉修拆下藍河身上橫七豎八裹著的紅色紗布,看到了因為沒有按時換藥、硬撐過好幾場惡鬥之後變得異常猙獰的槍口,已經發黑的血液凝固了一層又一層,新的還在向外湧,順著藍河的胸部流向腰腹。


    他一手拿著幾塊厚紗布按在傷口上止血,一手快速擦拭著流下來的血液,然而這樣簡單的方法並沒有效果,葉修無奈,隻能站起身,示意藍河走到床邊躺下。


    “好歹先把血止住了,我給你清洗了然後縫一下吧。”


    “你確定不用休息?”


    “比起你這個,我那些都是撓癢癢的皮肉傷,上了藥就沒事。你這搞不好要感染,那就麻煩了。”


    有道理。藍河沒再說話,也壓根沒提打麻醉這回事,這個地方一點都不安全,他們都心照不宣。


    接下來的過程著實難熬,藍河咬著牙,酒精刺鼻的氣味直衝頭頂,傷口一片火辣的疼痛,好像酒精順著槍眼流了進去,把他每一寸的血肉都洗禮了一遍。好不容易清洗完了,看到葉修把瓶子放在了床頭,還沒來得及舒口氣對方就舉起了針。


    真過癮,很久沒有這麽嚴重的傷了。


    “還清醒?”


    藍河差點抬手一拳揍在葉修帶笑的臉上。這個時候了,幸災樂禍不說,這麽問簡直就是在質疑自己作為特工的素質……


    “別跟個娘娘腔似的,趕快動手。”


    葉修很聽話,幹淨利落地動起了手,然後藍河就安靜了。


    他的身體隨著縫合線每一次的抽拉和迴轉,報以緊繃和彈動,就像是被帶刺的漁網困住的魚,一分一厘的動作都會牽扯帶來全身的疼痛。藍河隻覺得牙要被咬碎了,床單也要被自己撕扯成碎片。


    但唯獨沒有發出聲音。


    縫針的人眼睛都在針上,心被扭到了哪裏就說不清楚了。他努力不讓自己的手發抖,好快點結束,別給他帶來額外的折磨。


    短短幾十秒像是過了好幾個小時。


    等葉修扶著藍河,幫他把背後的傷口也處理完畢,才注意到兩人都是汗流浹背,頭髮都是濕的。他用最輕最慢的動作讓藍河重新平躺下,後者已經筋疲力竭,很配合地閉上了雙眼。


    聽到他的呼吸從疼痛中漸漸解脫,變得平穩緩慢,葉修終於放下心來,躺在另一邊,把槍藏在枕頭下,如釋重負地入睡。


    實在太累了,管他誰要來殺人放火,先睡一覺再說。


    藍河再次恢復意識,用勉強睜開的眼睛感受到周身的光亮,方覺已是太陽沒頂的傍晚。然而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尚未算得上醒來,看什麽都有些模糊,與之俱來的還有難以形容的疲憊感。


    身體代替心理直接作了主,雙眼重新合上,恍惚中他仿佛睡著了,卻又清楚地知道自己身處夢境而非現實。


    時隔四年,他再次回到秦淮河的那場夢裏,好像隻是和那次旅行隔了一個夜晚的無眠好覺。漁船在水中緩緩前行,視線所及是來來往往的船尾船頭、撐著長竿的船夫和兩岸的燈火溫明,身邊蓋著蓋子的小竹籠升騰出裊裊白霧,和茶壺、瓷碗裏熱茶的交織在一起,有一部分烘在臉上,猶如剛剛熱敷了藏紅花的柔荑。


    一隻手伸向前揭開籠蓋,同時一碗茶被遞在眼前。


    “東西還燙,先喝茶吧。”


    咦?


    藍河驚詫,心說這一回和以往不太一樣。


    “那個時候你不是說……先吃,因為茶還燙嗎?”


    葉修笑臉相對,這一點卻並沒有半點不同。


    “藍河啊,今時非往日,你還沒有明白過來?”


    今時非往日……


    他反而覺得這個情況更加夢幻了,甚至不可思議。他半睡半醒之間能夠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在做夢,卻始料未及這個做過很多回的夢竟然在此時此刻有了反常的劇情。那一場秦淮夜遊他是親身經歷的,每一個細節都深深印在腦海裏,每一個動作都和下一個環環相扣,他很自信自己絕對不會記錯任何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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