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而下,蘇洛一頭烏發逐漸染白,緋色的衣袂隨著風雨飄揚,仿若在雨中燃燒的烈焰。南庭四人再未有廢話,呈劍陣狀包圍上來,四方同時襲向了站在中央的緋衣少女。蘇洛不躲不避,緋刃淩空劃下,眨眼間便斬出了數十刀,緋色的劍氣猶如有了實體一般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化作嚴密的雨幕將她籠罩在中間,任憑四方攻勢而不破。


    那四人一擊不得,立刻向後退去,采用兩兩聯手的方式與蘇洛周旋,即戰即走,相互配合的十分嫻熟,擾的蘇洛應接不暇,始終無法找到劍陣的突破口。這四人與先前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青麓弟子全然不在一個等級,配合的嚴絲合縫,相互之間的劍勢正好彌補了身旁之人露出的空門,蘇洛無法像之前那樣憑蠻力撕開劍陣,而那四人也無法一舉戰勝蘇洛,局勢一時間微妙的膠著起來。


    程堂主微微蹙起了眉,雖然就這麽用車輪戰拖垮蘇洛是最安全的選擇,但這四人劍陣需要精確的配合,隨著時間的增長默契度會隨著疲累感下降,最後到底是蘇洛被他們拖垮還是他們因劍陣中露出破綻而被蘇洛一舉擊潰也不好說,為此須得采取一些特殊手段才是。


    他眯了眯眼睛,回想起蘇洛剛踏入客棧時的情景,微微一彎唇角,趁著又一輪交鋒之時驀地逼近了她,“洛姑娘果然好身手,就是不知你那位旅伴,是否也能招架住雲湖盟的追兵?”


    蘇洛聞言心頭一亂,手中之劍頓時露出破綻,差點被身後襲來之人得了手。她搖了搖頭讓自己冷靜下來,客棧之中埋伏的追兵一共有十六人,青麓弟子十二人以及南庭四人,此時應該已經全數被她引到客棧之外了才對。南庭之人被她牽製,而青麓弟子應該都敗在了先前那一擊……先前!


    蘇洛驀地瞪大了眼睛,南庭的四人是在青麓劍陣被破之後出手偷襲的,危亂之中她也不確定那些青麓弟子是否都敗在了緋刃的全力一擊上,若是有人趁亂回了客棧,那舒夜……


    盡管知道李舒夜並不像表麵上那般不堪一擊,但蘇洛仍止不住擔心,若是平時還好說,此刻的李舒夜因著連日奔波本就身心疲憊,萬一…………


    明顯感覺到蘇洛心中的動搖,程堂主得意的勾了勾唇角,知道自己賭對了方向。如今能令蘇洛分心之人就在客棧裏,隻要好好利用這一點,他們四人並非不能拿下這所向披靡的血魔傳人。


    他大喝一聲,手中長劍被渾厚的內力灌的兀自嗡鳴,朝著緋衣少女不慎露出的空門猛襲而去,蘇洛手中之劍有些亂了章法,竟是沒有防住程堂主這出其不意的一擊,被長劍劃傷了後背,殷紅的鮮血頓時噴湧而出,將那緋衣染的更加血紅。


    程堂主心中一喜,然而還未等他從意外得手的驚喜中回過神,他便感覺胸口一涼,一截劍尖從他胸口處冒了出來,他艱難的張了張口,那泛著緋光的劍卻是絲毫沒有留情,當胸抽出,在大雨中濺起一道半人高的血花來。


    變故隻發生在一瞬間,程堂主吃定蘇洛因心亂而露出了破綻,卻不想蘇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他以為自己得手的一瞬露出破綻,生生送了性命。蘇洛為這一刻醞釀了許久,趁著另外三人愣神之際手起刀落,緋刃淩空劃過二人的咽喉,到第三人時刀勢漸緩,隻砍傷了那人的上臂,她畢竟也有傷在身,這一刀耗盡了大半體力,再想抬手補刀時已然力不從心,隻得眼睜睜看著那手臂受傷之人從眼前溜走。


    蘇洛搖搖晃晃的站穩身形,將緋刃用力一甩,任雨水將刀刃上的血跡衝刷幹淨。她無暇去看那倒在地上還未涼透的三具屍體,甚至也無力去追逃走的漏網之魚,提劍便朝李舒夜所在的客棧趕去。


    客棧的大門敞開,裏麵四處都是被掀翻的桌椅,一片狼藉,地上還躺著好些個青麓弟子。蘇洛走過去一看,這些青麓弟子全都沒了生氣,身體微微冰結,無一例外都是死於凝邪之毒,每個人的咽喉處都插著一根染血的銀針,死的悄無聲息。


    蘇洛無暇關心這些偷襲者,沿著客棧找了一圈卻沒見著李舒夜,心中頓時有些驚慌,忍不住氣沉丹田,朝空中大喊了一聲,“舒夜——!!”


    如此重複三遍,客棧中依舊無人答話,蘇洛隻覺得手腳冰涼,身形一晃差點沒有站穩,腦中一片空白,竟是不知如何是好。正當她為李舒夜的安危膽戰心驚之際,突然聽見那個熟悉的嗓音緩緩開口,聲音雖輕,卻終於讓蘇洛得以安心。


    “阿洛,我在這裏。”李舒夜從客棧的庫房後麵走出來,除了麵露倦色之外看上去並無大礙,蘇洛一把撲進了他的懷裏,用力抱了抱他才從那嚇的手腳冰涼的狀態中恢複過來。


    “還好你沒事,舒夜……”直到被那隱約的藥香再次環繞,蘇洛才真正鬆了口氣,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心中一片後怕。李舒夜回抱住她,輕輕撫了撫少女的後背,卻不期然摸到了一手滑膩粘稠的液體,再一看滿手都是觸目驚心的紅,不由得大驚失色。


    “阿洛,你受傷了?!”


    “小傷而已。”蘇洛抬起頭來,無暇理會背後的傷口,抓住李舒夜的手急急說道,“我不慎放跑了一人,蕭雲既然肯派南庭之人前來偷襲,說明他已經孤注一擲了,追兵應該很快就會趕來,我們得抓緊時間離開這裏。”


    先前所騎的馬匹已經在混亂中受驚奔走了,兩人沒了代步工具,隻得徒步冒雨離開。所幸雨勢漸弱,不再像剛才那般仿佛潑水一般的架勢,蘇洛提了一口真氣,將李舒夜往身邊一攬便急速朝前奔去;她輕功了得,饒是負重一人前行,踏過積水之地時也隻濺起了些微的水花,叫人難以追蹤。奔出那客棧所在的小鎮數裏之後,兩人在荒野外發現了一間破敗的廢廟,蘇洛略一猶豫還是停了下來,無論此處是否安全,她二人眼下都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總不能冒雨在外過夜。


    這破廟像是廢棄許久了,門框斑駁的看不出顏色,內裏都是雜亂的枯草與倒塌的碎石牆灰,案上所奉也不知是哪位菩薩,竟被人削去了上半身,隻留下一截突兀的泥樁杵在原地。蘇洛找了個還算幹淨的角落坐下,破廟裏雖是四麵漏風,好歹也可以擋擋那沒完沒了的大雨,李舒夜在她身旁清出一塊空地,拾了些枯草用打火石點燃了,勉強弄出個取暖的火堆來。


    “阿洛,讓我看看你的傷。”李舒夜一直記掛著蘇洛的傷勢,記憶中除了在青麓地宮之中那一次,蘇洛還不曾受過這樣嚴重的傷,雲湖盟之中除了蕭雲外竟還有這等好手,能出其不意的傷了蘇洛?


    “唔……有點小失算,不過沒有大礙。”蘇洛轉身背對李舒夜,一邊說著一邊撩開了長發,將那汩汩冒血的傷處露了出來。程堂主那全力一擊威力駭人,在蘇洛背上砍出一道短而深的傷口,幾乎能看見內裏翻湧的血肉,李舒夜心疼的不行,將傷處的衣服撕開了一些,而後從懷裏掏出傷藥為蘇洛清洗包紮;他隨身攜帶的傷藥都是在凜淵閣中精心研製的,藥效靈驗至極,剛一沾到傷口便將那翻卷的血肉給安撫了下去,李舒夜細心的替她包紮完,手指輕輕撫摸著傷處周圍紅腫的皮膚,冰藍色的眼睛裏閃過晦澀不明的情緒。


    其實靜下心來以後細想一番,並不難理解蘇洛為何會受傷,以她的身手斷然不會輸給那些追兵,她原可以滴水不漏的與那些人周旋,卻因著自己的存在不得不速戰速決,因此采用了這般傷己三分再傷人七分的危險方式。在客棧時眼見她陷入雲湖盟的包圍圈,李舒夜心中自然也是萬般焦急擔憂,卻不得不藏在幕後,任由那響徹雨中的兵器交撞之聲猶如淩遲般一刀刀的割著他的心髒。李舒夜從未像今日這般痛恨自己病弱的身子,不能與蘇洛並肩而戰,卻隻能眼看著她獨自迎敵,甚至因他之過而受傷。


    一念至此,李舒夜心中一痛,輕撫著少女的背部,在那道猙獰的傷口上輕輕落下一吻,而後從背後將蘇洛擁入懷中,默默歎息了一聲。


    蘇洛如同被蟄到一般怔了一下,李舒夜的唇因著冒雨疾行而冰冷無比,那個吻本該是冰涼的,然而落在身上的一瞬間蘇洛卻覺得仿佛落下了一片火苗,讓她的身體無端變得滾燙起來。她向後靠了靠,換了個更加舒適的姿勢窩進李舒夜的懷中,望著他沉痛的側顏眨了眨眼睛。


    “舒夜不必為此愧疚,我的緋刃在保護所愛之人時才是最強大的……所以舒夜隻要站在我身邊就夠了。”蘇洛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李舒夜白皙而冰冷的臉。不同於她有內功防身,李舒夜在這暴雨中卻是被實打實的淋了個透,連衣衫都是濕漉漉的貼在身上,蘇洛所幸跟他靠的更近了些,就著這個親密的姿勢運功緩解他體內寒氣。


    就著溫暖的火堆與懷中暖融融的蘇洛,李舒夜體內的寒氣很快被驅散殆盡,他的衣衫冒出隱約繚繞的白煙,不一會兒也被蘇洛的內力蒸幹水氣,倒是省了在火堆旁烤幹的功夫。蘇洛在他懷中又換了個姿勢,變成了麵對麵的跨坐,她身上暖的有些異常,李舒夜擔心她是因為傷勢不穩定而發熱,用額頭抵住蘇洛的試了試溫度,見並無異常後才稍稍放下心來。


    “餓了?”想著二人在客棧中落腳時也隻吃了些鹵牛肉與拍黃瓜,李舒夜用額頭輕輕抵了抵蘇洛,出聲問道。可惜在客棧中沒能順點吃食出來,眼下二人又累又餓,還隻能寄宿在這荒野破廟,實在狼狽的緊。


    蘇洛噗嗤笑了一聲,雙手搭在李舒夜的肩上,挑了挑眉望著他,“此番連累舒夜你留宿荒郊野外,心中可曾後悔?……若你當初答應夏紫荊的話,這會兒出行也該是一呼百應的架勢了吧。”


    李舒夜被她問的哭笑不得,“怎的還記著郡王那一茬?我道你若是餓的難受,與我說說話也好,阿洛你背後之傷不能挨地,今夜怕是要睡的辛苦些。”


    “餓……倒是有些餓的。”蘇洛舔了舔唇,看著李舒夜近在咫尺的俊臉,心口莫名麻癢的厲害。他依舊是那雙能溺死人的冰藍色眼睛,帶著隻留給自己的微微笑意,鼻梁不似淵族人般的高挺,嘴唇薄薄的抿成了一線,火光倒映在他的側顏,那溫暖的橘色讓李舒夜原本有些冰冷的眉目變得溫柔起來,蘇洛隻覺得喉嚨口仿佛有隻貓在磨爪子,隻想與他變得再親密一些,好消一消心頭那簇撩人的小火苗。


    蘇洛向來是個隨性之人,這麽想著的同時她已經順勢吻上了李舒夜送到眼前的唇,仿佛餓極了的獸一般用力*啃咬,甚至撬開牙關長驅直入,主動與他柔軟的舌嬉戲纏綿。這個吻熱情的讓蘇洛全身發燙,她如同被撓到肚皮的貓一般低低的叫了一聲,有些難耐的在李舒夜懷中蹭來蹭去,直到某個略顯火熱的部位抵住自己時才停了下來。


    “……舒夜,你有反應了。”她不懷好意的笑了笑,微微抬起頭,激烈的吻讓二人的唇間牽出一縷曖昧的銀絲。距離他們在三生樹下互訴心意之後也有一月有餘,加之為李舒夜緩解寒毒之因,蘇洛從未抵觸過真正與他發生點什麽,卻是李舒夜固執的總在擦槍走火的邊緣停住。


    “……我又不是冷感之人,阿洛你這般親我,自然會有反應。”李舒夜咳了一聲,耳根有些泛紅,看著懷中微微喘息朱唇微啟的蘇洛也想要做點什麽。然而眼下顯然不是個好時機,且不提那些隨時可能追至此處的雲湖盟殺手,兩人此時都是疲累不堪,蘇洛更是身受刀傷須得好生休息,斷然不可能真讓他在此處做些荒/淫之事。


    蘇洛當然也知道這一點,隻是心血來潮想要逗逗李舒夜,嘿嘿一笑又窩進了他懷裏,還煽風點火的蹭了蹭,“那今晚舒夜抱著我睡,反正我的背不能挨地,趴在枯草上也難受。”


    李舒夜無奈的揉了揉她的長發,強迫自己靜下心來,虛虛環住蘇洛讓她趴在自己懷中睡的舒服點。蘇洛這一日曆經連番苦戰,早已累極了,被李舒夜那帶著隱約藥香的懷抱所環繞,頃刻間便安下心來,困意一陣陣的上湧,沒一會兒就睡熟了過去。


    破廟外依舊是傾盆大雨,四周寒風陣陣,刮的火堆時明時滅,卻意外的並不讓人覺得冷。李舒夜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懷中少女的長發,微微低下頭,在蘇洛溫軟的麵頰上輕輕留下了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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