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洛聞言大喜過望,原本以為是世間無藥可醫的絕症,葉少秋卻說有三個方子可以嚐試,實在是比預想的狀況要好上太多。她迫不及待的想聽葉少秋詳細講明,葉昀一手拉了拉她,這才安分的坐下來,聽跟前雙目緊閉之人緩緩道來。


    “這第一個方子,走的也是以毒攻毒之路。李少俠體內之毒融合百家,已非普通□□可以壓製,須得用這世間少有的至毒。”葉少秋的聲音頓了頓,“傳聞在極北之地中有一種集天地寒氣所成的靈物冰蛇,蛇毒堪稱世間最霸道的冰寒之毒,常人不幸沾染瞬間便會斃命,全身血脈凍結,屍骨百年不會融化。曾經我在北境異族遊曆之時有幸見過此蛇,當地的人用蛇毒來保存族長的屍身,毒性之絕烈,我在本國聞所未聞。如今想來,那物卻是世間少有能與凝邪一較高下之毒,且同為寒性,即使行以毒攻毒之法也無須擔心會對身體造成額外的傷害。”


    葉少秋說著,搖了搖頭,“可惜冰蛇百年才現世一回,能否遇到全憑緣分,急求不來。”


    “呃……”蘇洛尷尬的撓了撓臉頰,不好意思去看李舒夜,“不瞞你說,葉伯……舒夜在此之前就是靠冰蛇來壓製體內寒毒,但不久前因為一場意外……”


    “冰蛇被你砍了?”葉少秋稍微想想就明白少女刻意跳過去的原因,頓時無奈的歎了口氣。


    “……所以我才沒辦法來找您了嘛……”蘇洛也跟著歎了口氣,“所幸我的內功可以幫助緩解舒夜體內之毒,讓他不至於為此丟了性命。然而我沒法保證次次毒發時都恰巧在他身邊且有時間運功,如果能找到另一種可以緩解他毒發的方法,那就再好不過了。”


    聽完蘇洛的話,葉昀目瞪口呆的朝她看了過來,連葉少秋也微微蹙了蹙眉,像是聽到了極其令他詫異的事情。


    “阿洛,你的內力,能助他緩解體內之毒?”葉昀咽了咽口水,聲音都有些抖。


    “嗯,也是上次偶然發現的,你怎麽啦葉二狗,一副見了親娘的表情?”蘇洛被他看的莫名其妙,問道。


    “阿洛,李少俠的血,是世間至毒凝邪。”葉少秋一語道破關鍵處,這下連蘇洛也詫異的瞪大了眼睛。


    李舒夜的血是凝邪,而她的內功可以化解李舒夜體內寒毒,這也就是說傳聞中無藥可解無人可醫的天下第一奇毒,令凜淵閣立於不敗之地的至毒凝邪是可以被化解的?而這唯一的解藥,恰巧就是她所修煉的紅塵心法。


    這個消息若是泄露出去,江湖上怕是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


    “此事你自己明白就好,千萬莫要聲張。”葉少秋看的明白,出聲囑咐蘇洛,“而葉昀的份也不用擔心,在場隻有你我四人,消息若不是從你們這泄露出去的,答案就隻有一個,我自然饒不了他。”


    葉昀聽的縮了縮脖子,心中憤憤不平,他大伯這明顯是偏袒了蘇洛,到底誰才是真正的葉家人啊?蘇洛看出他的小心思,噗嗤一笑,朝他眨了眨眼睛。


    “如此甚好。既然阿洛你的內功能助他化解體內之毒,冰蛇反而不是最好的選擇。”葉少秋沉吟一聲,“以毒攻毒之法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即使冰蛇之毒能夠暫時壓製李少俠體內百毒,最終也隻會令百毒失衡,反噬自身罷了。有了阿洛的幫助,這第二個方子反倒最值得一試。”


    “請葉老先生指點。”李舒夜朝他拱了拱手。


    “這個方子需要一味特殊的藥,名喚離火,生長於極寒之地中,傳聞裏狀如在雪中燃燒之火,因而得名。其雖生於極寒,藥性卻極為烈熱,乃治療寒毒凍傷的無上靈藥,江湖間又有‘離火仙草’一稱。”葉少秋說道,“同樣是長在極寒之地的靈物,離火卻不同於冰蛇,是至熱至陽之靈藥,用於緩解寒毒之痛,再合適不過。”


    蘇洛也聽說過離火仙草的奇妙,據說這種藥草隻生長在雪山之巔,藥性極為猛烈,隻有嚴寒之地才能鎮得住離火仙草的藥性,若是長在別地,則所在之處江河斷流,天地大旱。據傳離火仙草的外觀猶如一捧熊熊燃燒的火焰,在雪山之中是極其少見的奇景,有幸遇到的旅人隻需生食一口便可全身回暖,從風雪肆虐的高山之上安然歸來。


    然而李舒夜的神情卻並不見得輕鬆,他微微苦笑了一聲,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瓷藥瓶,輕輕放在了葉少秋的跟前。葉少秋拿起瓷瓶,剛一打開瓶塞就歎息了一聲,將藥瓶還給了李舒夜。


    “原來你早已服用過離火仙草。”


    “磨碎之後在雪下自然陰幹成粉,而後輔以烈酒作為藥引服用,方能暫緩寒毒發作之苦。”李舒夜將小瓷藥瓶收回了袖中。蘇洛見那藥瓶有些眼熟,忽然回想起上次給李舒夜療毒之時他的確和酒服用了一些藥粉,而後她就感覺到李舒夜體內有一股濃烈如火的力量配合紅塵心法的內力流動,如今想來,怕就是這離火仙草了。


    “你能活到現在,也是不易。”葉少秋很少見的感慨了一句,對眼前這個看似病弱,卻身為凜淵閣之主的青年產生了一絲欽佩之情。冰蛇與離火仙草,哪一樣都是世間難得之物,尋常人很可能連傳聞都沒有聽過,李舒夜卻早已嚐試了個遍,可見他為了延續自己的生命,付出了多少外人看不到,也不明白的艱辛。


    這些聽起來簡單,能做到的人卻少之又少。在葉少秋看來這世間‘死’是最容易的事,兩眼一閉一身輕鬆;而每日忍受百毒噬身之痛卻從未嚐試放棄的李舒夜,才是真正心性堅定強大之人。


    更別說他甚至利用自身的痛苦之源——那蘊含百毒的血作為武器,一舉奠定了凜淵閣在江湖上作為第一毒術門派不可動搖的地位。


    想到這裏葉少秋不禁笑了一笑,不愧是蘇洛帶過來的人,果真有趣的很。


    “不容易也得活著。”李舒夜淡淡一笑,那笑容讓蘇洛看的格外的難受,這個人別說習武行走江湖,連像個普通人一樣活著也需要付出更多百倍的努力;然而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與理解,這個看似病弱的青年隻需要一滴血就能取走大部分人的性命,無人不對他心生畏懼。


    “如今看來,這第三個方子也許你已經聽過,不過即使無用,再聽一次也無妨。”葉少秋收起了笑,將這最後一個藥方朝三人娓娓道來。


    “早年時我在南疆生活過一段時間,對那裏盛行的蠱術略知一二。”葉少秋的聲音頓了頓,“江湖上對蠱術的傳言多是危言聳聽,不過在某些隱秘在十萬大山深處的寨子裏,倒是有些蠱很有意思。”


    “這最後一個方子,是跟巫蠱之術有關?”李舒夜問道。他對蠱術雖略有了解,卻因地域限製而隻知皮毛,無法深入探究。蠱術在南疆傳承千年,除了致人死地的蠱毒之外還有很多別的奇妙功效,更有甚者已然涉及了巫醫與咒術相關,玄妙非常。李舒夜絕不懷疑這萬千巫蠱之術中能有足以克製或者緩解他體內寒毒的存在。


    “不錯,在南疆大山深處的苗寨中,擁有一種名為‘冰蠶蠱’的絕妙蠱蟲,據聞隻有寨子首領才有能力培育。冰蠶蠱能克製百毒,且對傷口愈合有著強大功效,是萬能的解藥。”葉少秋說道,“雖不知你能否解你體內之毒,緩和毒性卻是一定的。”


    蘇洛與李舒夜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躍躍欲試的味道。比起去北境那風雪漫天的地方漫無目的地尋找一條蛇或者一株藥草,去南疆深處找到一座苗寨並尋求幫助顯然要容易許多。南疆雖然毒蟲惡草遍地,卻難不倒精通毒經的李舒夜,這一次哪怕讓他親身前往也說得過去。


    “多謝葉老先生指點。救命之恩,舒夜不敢相忘。”恭恭敬敬的朝葉少秋鞠了個躬,李舒夜的神情終於多了一絲期待,不再是剛進來時那般不抱希望,置身度外。


    “能否解你體內之毒還得等拿到冰蠶蠱之後才知道,這救命之恩可算不上。”葉少秋擺了擺手,“再者洛丫頭求到我頭上來,我豈有不盡力而為之理。南疆大山環境險惡,你們定要做足準備再出發,待過幾日我整理一份經驗之談讓二狗子送去,能讓你們少繞彎路。”


    “謝謝葉伯!”蘇洛也朝葉少秋鞠了一躬,即使知道他看不見,卻找不到別的方式可以聊表自己的感激之情。


    這一會兒話說完,竹樓窗外的天空依然隱隱泛白,黎明即將來臨。蘇洛如今正值風口浪尖,如若被人發現夜入千葉山莊的話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煩,趁著天色未亮便趕緊跟葉昀與葉少秋道別,偷偷潛出了山莊。


    葉昀覺睡到一半被蘇洛挖起來折騰,這會兒早已困的不行,送走蘇洛後打著嗬欠打算回自己的房間補個覺,葉少秋卻不放他走,硬是讓他坐下來跟自己聊聊。


    葉昀心中一百個不願意,卻不敢違逆葉家大伯的意思。葉少秋是他從小敬重的人,別說扛著困意聊天,就算是讓他日日守在床邊伺候,葉昀也不敢說一個不字。


    “其實聽到洛丫頭的內力能助李舒夜化解體內之毒時,我就想起來第四個方子。”葉少秋手中端著葉昀方才泡的茶,緩緩開了口,“且對比另外三個的話,這個方子才是最有把握的。”


    葉昀給他大伯泡好了茶,自己也倒了一杯,奇道,“那大伯你剛才怎麽不說?”


    “此法名為雙修。雙方交/合之時氣血沸騰,內力自然滲透,效果比什麽靈藥都好。”葉少秋還未說完,葉昀便一口茶噴了出來,咳了半天都沒緩過來。


    他十分懷疑葉少秋剛才讓他泡茶的原因就是想看他現在噴的滿地都是的糗樣。


    “然而此事不可強求,我也斷斷不會為了一個陌生人而令洛丫頭失了清白。”葉少秋搖了搖頭,而後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說來這還是洛丫頭第一次為人求到我這裏來了。說不定數年之後她當真會與李舒夜走到一起,那倒是能讓凜淵閣主多活上幾年。”


    葉昀好不容易咳順氣,聽到這話時卻愣了一愣,“但是蕭大哥……”


    蘇洛會跟蕭雲在一起,葉昀從來沒有懷疑過這個事實,這幾年她與蕭雲同行江湖,行俠仗義,人人都道他倆是一對;蘇洛那麽好的身手,放眼整個江湖除了蕭雲也沒人能配得上她。


    然而回想起雲湖堡的那一夜,葉昀卻沉默了起來。連他這個好友在聽到蘇洛被指認為凶手時都覺得可笑想要替她說話,蕭雲卻是心下生疑,最後甚至親口將阿洛逐出了雲湖盟。如果他與阿洛兩情相悅,會這樣的不近人情麽?還是說他真的喜歡上了那任盟主家的千金?


    “蕭雲並非良人。”葉少秋飲了一口茶,與憧憬蕭雲的葉昀不同,葉少秋從一開始就不太看好這個後起之秀,即使這幾年蕭雲的風頭越來越盛,倒是對蕭雲身邊的蘇洛很有興趣,被葉昀領來見過幾麵後更是喜歡,連除了葉家不見人的規矩也忘到了一邊。


    “洛丫頭心裏幹淨,喜歡什麽,討厭什麽,想要什麽都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所以她的劍會越來越厲害,因為她的心中沒有猶豫。”葉少秋緩緩說道,“而蕭雲不同。那孩子心中有抱負,即使他喜歡洛丫頭也不會為此付出什麽,因為他還有更加重要的東西。”


    葉昀愣愣的聽他大伯說話。


    “到了洛丫頭不想在跟著蕭雲遷就他的那一天,矛盾自然就爆發了。”葉少秋喝了口茶,複又歎了一聲,“其實最開始,我希望能娶到洛丫頭的人是你。”


    “噗——”葉昀第二次噴茶了,語不成調的解釋道,“我跟阿洛不是——”


    “我知道。沒人會喜歡一個第一次見麵就敗在手下被打的連爹娘都不認識的人。”葉少秋一語道破關鍵,葉昀張了張口卻無法反駁,頗為沮喪的歎了口氣。


    “所以這一次我倒希望李舒夜能成為那個良人,不管是對洛丫頭還是對他自己,都是好的。”葉少秋說完搖了搖頭,似乎覺得自己不該對小輩的感情問題多管閑事。他將茶杯放下,起身走下了竹席,“時候不早了,你也趕緊回房歇著吧,那凶案若有新的動向再來告訴我。”


    “是。”葉昀點了點頭,目送他大伯回房,而後收拾完茶具,心情複雜的回自己房間補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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