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坤將目光重新放回卷子上,林硯的卷子寫得有些長,共有兩頁。第一頁到此結束。第二頁卻是獻策之方。


    自守之策,攻夷之策,款夷之策分條論述。總結起來便是三點。守海口,練水師,互市。


    司徒坤將卷子遞給林如海,“他這麽多主意,你知道嗎?”


    林如海壓著脾氣看完,言道:“臣不知。”


    司徒坤微微點頭,再次看向林硯,“這守海口,練水師也便罷了。待北戎戰事既定,朕本也有打算梳理海防。隻這互市,你可知當年便是因為如此鬧出許多亂子?”


    “知道。學生曾查閱過資料,也問過父親,做過粗略計算。那些年流入我朝的西洋之物,如玻璃飾品,鍾擺等可以萬噸計,而自我朝流入西洋諸國之瓷器茶葉亦然。兩方貿易往來之數額逾千萬兩,還非是白銀,乃為黃金。”


    “此係數之龐大讓人咋舌。然如此巨額之利益來往,卻無國家政策之善導。商市必亂。學生以為可設市舶司,規劃進出口商品之貿易。來往之物需加蓋市舶司官印,發給公憑,方可出入。”


    “另設關稅,每件商品可按市價入關時抽取一定份額的稅收交於朝廷。三十取一,二十取一或十五取一。貨物不同,份額可不同。我國國民出海也可如此。學生預計,若按此法,以海貿利益之舉,其稅收歲入可勝過江南諸地之和,居國稅之榜首。”


    司徒坤渾身一震,嚴肅起來。


    勝過江南諸地之和……


    居國稅榜首……


    那些年與西洋國的貿易之龐大,他是清楚的。因此他也更清楚,林硯這話沒有誇大,反而有些保守。倘或真按他的法子,光是這所謂的關稅就已十分可觀。


    林硯將頭壓得更低了幾分,抿嘴淺笑。


    不是因著打仗,耗了不少錢,朝臣又開始作妖了嗎?老子給你辦法,讓你賺錢!以前海貿利益再大,幾乎也都是商人賺了。現在等於是朝廷賺了。


    不管是本國的商人,還是西洋國的商人,你賣的每一樣東西,都得給朝廷交錢!


    他不怕司徒坤不心動!


    沒錯,他就是要開海禁。玻璃也好,弓/弩也罷,所有的一切最終目的都是為了讓司徒坤感受到西洋之物的好處,明白變能恆通,不變那麽就隻能原地踏步,等著有一日被他人用武力強行哄開國門!


    這樣的結局,上輩子的中國已經經歷過一遍,他不想這輩子的中國再經受一遍。所以,海禁必須要解除!


    他要知道西洋現在發展到哪一步,要比他們更早一步走在時代的前端,做世界的強者。


    “市舶司,關稅,你可有具體細則?”


    林硯一愣,這哪裏是三兩句話說得完的!


    抬眼望過去,“皇上,這是另一篇策論。”


    言下之意,這已經不屬於這場考試的範圍。這麽多考生都等著呢!都兩個半時辰,五個小時了!你想咋地!你感興趣,咱們改日私下說啊!能先把殿試主持完了嗎?


    哪知司徒坤低聲嗤笑,喚了戴權上來,“重新給他備紙筆,讓他就在這寫,現在就寫!”


    “啊?”


    林硯有點懵,親,這細則多了去了,你以為一篇策論寫起來這麽容易?這都什麽時辰了。午膳都過了,要不要吃飯!


    “寫好了,狀元之名便是你的!寫不好,那你就別進家門了!”


    哈?哪有這樣的!司徒坤,你這是在犯規!


    林硯心裏雖這麽想著,身體卻很誠實地麻溜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飛速寫起來。


    林如海扭過臉,不忍直視!


    他不會以為沒考中狀元,自己就真不讓他進家門了吧?


    於是,滿朝文武連同所有考生都隻能陪著司徒坤看林硯做文章。這盛況……林硯表示自己亞歷山大。


    好在,他是抗壓型選手。因都是盜用的後世已有的規章製度,因此寫得也挺快。隻述概要和簡綱,倒也容易。半個時辰內便完成了。


    司徒坤看完,一句話也沒有說,隻讓戴權將這兩篇文章交予百官傳閱。


    “各位愛卿覺得如何?”


    林硯覺得他要被考生們恨死了!麻蛋,這是還打算金鑾殿議事嗎?所以,他們考生還要不要回家了?這殿試還有完沒完呢?


    林硯便是不去看,也能察覺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灼熱的目光。便是柳尚元轉頭看著他,也是一臉的苦逼之色。


    好在不知是哪位大人說了一句,“臣以為林硯之才堪為狀元。”


    一句話,將司徒坤問的海貿之事化為了狀元之事。百官聽聞,紛紛附和。


    林硯驚詫臉,看來不隻他一個人撐不住了啊!


    司徒坤愣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問了問太監時辰,咳嗽了一聲,大筆一揮,點了一甲三名之人。


    狀元林硯,榜眼柳尚元,探花葉鶴。


    國子監一時風光無兩。


    作者有話要說:  以夷攻夷,以夷款夷,師夷長技以製夷。


    有用之物,即奇技而非淫巧。


    ——這兩句出自《海國圖誌》


    自守之策,攻夷之策,款夷之策分條論述。總結起來便是三點。守海口,練水師,互市。


    ——這一句是因為《海國圖誌》中有一段:自守之策二:一曰守外洋,不如守海口,守海口,不如守內河;二曰調客兵,不如練土兵,調水師,不如練水勇。攻夷之策二:曰調夷之仇國以攻夷,師夷之長技以製夷。款夷之策二:曰聽互市各國以款夷,持鴉片初約以通市。今請先言守。


    其他胡亂寫的,大家看看就過吧,不要深究錯誤什麽的。


    第94章 科舉案初現


    林硯回府,不過歇了一晚,第二日,司徒坤便緊趕著差人又將其再度召入宮中。


    林硯很是無奈,卻也在意料之中。司徒坤既然能在殿試之時便生了興趣,一再詢問,連殿試主持都忘了,足足拖了幾個時辰。那麽便不會等太久。想來,若不是看著他太累,隻怕昨日就不會放他出宮。


    “朕知你這陣子應對科考頗為勞心,可歇夠了?”


    林硯哪能說沒夠啊。“多謝皇上體恤,學生已歇好了。”


    “你已為狀元,這自稱也該改了。”


    林硯一愣,忙道:“是。臣已歇好了。”


    “你昨日在文中言及,師夷長技以製夷,但你可深知夷之長技為何?”


    海國圖誌中有言:夷之長技有三,一戰艦,二火器,三養兵練兵之法。


    但林硯不知此世的西洋究竟到了哪一步,按前些年西洋流傳入中原的東西來看,應已有火器。可偏偏當初記憶未復,與西洋先生學習之時,專在作畫,次為格物。與戰事武器之道,從未提及。林硯唯恐萬一說錯了,叫人察覺出端倪來。


    好在司徒坤似是未有發現他的異樣也不曾在意他的回答,接著又道:“你可知當年朕為何下令海禁?”


    林硯皺眉,其實這也是他琢磨不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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