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皺眉,似是要說什麽,林如海抬手打斷,接著道:“當然,這一切也有個前提,那便是他品行無瑕疵,也能好好待玉兒。若以他的資質,在文章詩詞上有所長,能與玉兒相得益彰,那自是更好。”


    黛玉年紀雖也不大,卻已可見在這上頭的天賦與靈氣。這點林硯清楚,林如海也清楚。


    “再有一點,玉兒同他玩得不錯,並不討厭他。皇家也願意讓他們多接觸。如今十七殿下還小,我們也未必不能多加引導。”


    林硯點頭。是他一時想岔了。皇家雖不一定好,卻也不一定不好。尤其司徒巒是註定與奪嫡,與皇位無緣,甚至與權勢無緣的。如此看來,逍遙王爺豈不比勛貴家的幼子要強?


    勛貴家庭便是幼子不承擔家族重擔,往後分家出來也是要自立門戶的。不比王爺有皇家這門靠山來得輕鬆。再有,皇子年滿十五出宮建府。黛玉嫁過去便當家做主,上頭沒有婆婆需要伺候,下頭也沒有小姑子需要討好,會更舒心。


    至於寒門或是小戶?不在一個階層,接觸的事物不一樣,眼界卓識,看問題的角度也不一樣。三觀不同,如何相處?真以為低嫁就沒事了嗎?遠的不說,現代那麽多鳳凰男和白富美的案例,還不夠成為前車之鑑?


    因此,林硯從沒有過讓黛玉低嫁的心思。而若在同林家差不多的門戶裏選,想挑個如意的,著實不容易。


    林硯一嘆,“父親,我懂的。若是能讓他們培養出個兩情相悅,自是最好。退一萬步說,倘若十七殿下當真不行,我們如今的設想全部落空。那麽親事也還未定,到得那時,未必沒有別的辦法。”


    “你可知道王家的女兒是怎麽沒的?”


    林硯一愣,轉瞬十分無語地看著林如海,“父親,我有這麽蠢嗎?”


    林如海笑起來,“手怎麽樣?可還疼嗎?”


    林硯恍惚了一會兒,低頭看著手腕處被林如海抓出了一道印子,已然青紫了的痕跡,扯過袖子攏了攏,“不疼!”


    一聽就是謊話。林如海卻也沒再問,隻道:“今日若不是我壓著你,你想怎麽樣?你該曉得,皇家麵前,尤其皇上麵前,是萬萬不能大意的!”


    林硯低下頭,這才知,林如海提王家不是覺得他會用那等昏招,而是提醒他,不能在皇家麵前露出不喜或是嫌棄等意思來。


    “父親,我錯了。”


    林如海搖頭,見他這副神色,心底已曉得厲害,不再多說,轉頭道:“你可知三殿下今日為何前來?”


    “為何?”


    “他來,是送兩個消息。其一,是關於葉鶴的。他的人的動作倒是比林家要快一些,一早去了湖湘。


    根據戶籍和街坊的言辭。葉鶴母親本是湖湘人士,閨名張燕。十幾年前,因為湖湘鬧過一次大水患,家裏都被淹了,死的死,散的散。她帶著孩子跟著流民一路到京城投奔親戚,親戚沒尋到,便賣了首飾東西安頓下來。”


    “三殿下的人可在湖湘打聽出什麽?”


    “尋訪了七八個街坊,都說當年張家確實有個女兒叫做張燕,因出生在秋天,乳名秋娘。後來嫁給了臨鎮的葉秀才,二十年前成的婚。婚後兩年生下了葉鶴。葉鶴五歲時,湖湘大澇,娘家夫家的人都沒了,她說去投奔親戚,至此再沒有消息。”


    林硯皺起眉來。


    林如海笑問:“可覺得有哪裏不對?”


    “這怎是有哪裏不對,根本就是哪裏都不對!我記得前年江南洪澇的時候,父親同我說過湖湘當年大澇的事,還說那是百年難遇的一次。災情之嚴重,讓人始料未及。村莊田野幾乎都毀了個幹淨,還死了不少人。”


    “重災之後必有遷徙。而父親也說,葉鶴母親是跟著流民離開的。既有流民,便說明當時許多受難百姓遠走故土。這等情景之下,死的死,散的散。怎會還留下這麽多以往的街坊?”


    “更奇怪的是,葉鶴母親的戶籍身份又非是農戶女,但凡有點家底的人家,女兒家的乳名怎會鬧得人盡皆知?再有,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居然還記得她什麽時候成的婚,什麽時候生下的孩子?”


    林如海輕哼,“有時候,越是怕出問題,越是容易出問題。聰明反被聰明誤。十幾二十年前的事,還經歷過大災和遷移的,想要打聽不容易。便是打聽不到任何信息也是有的。可偏偏如今這情形,倒似是有人故意做出來,為了應對查探的。”


    林硯心頭疑惑更甚,是葉鶴做的嗎?如果是他,他哪裏來的這樣的能力?如果不是他,那麽又是誰幫得他?


    母親出身賤籍,生下子嗣,不願在舊地居住。為了孩子,另造戶籍入京,可以理解。葉鶴不願意讓人知道自己的出身,想要掩蓋這一段過往也可以理解。但真的隻是這麽簡單嗎?


    林硯隻覺得事情遠超他的預料。葉鶴的身世或許藏著驚天秘密!


    他抬頭看向林如海,但見林如海麵色不改,“聽聞秋娘這個乳名,倒是讓我想起來。二十年前,秦淮岸有一名妓,便叫秋娘,也是彈得一手好琵琶,技藝超群。”


    林硯睜大的眼睛,“父親是懷疑,葉鶴的母親就是這個秦淮名妓?”


    “江南地界,我們倒是比三殿下方便。我已告訴林槐,著手調查。隻是此事畢竟有些年頭,怕是要些時日。”


    林硯點頭,“但至少我們心裏有了底,自然也有了防範。對了,父親,你說三殿下帶了兩個消息來,這是其一,那麽其二呢?”


    “同賈家有關,他知道我們與賈家的姻親關係,大約也是看出你在賈家大房二房間的取捨,故而特意送過來。”


    林如海取過桌邊的信紙遞給林硯。林硯接手一瞧,目瞪口呆。


    賈元春勾搭上了顧延凱!


    顧延凱,一等承恩公之子。皇後嫡親的侄兒,顧家八代單傳的獨苗苗。皇後無子嗣,將這個侄兒視如己出。皇上更是覺得愧對皇後,處處厚待顧家,更是在顧延凱十歲之時,便封他做了安樂侯。


    不得不說,賈元春真會挑人!


    第86章 元春妹子不簡單


    顧延凱與賈元春的相識很簡單。


    顧家有一別莊,東鄰清惠長公主的梅園,西邊就是梅花庵。顧元凱於權勢名利不看重,也無入朝之心,唯有一大愛好,便是作畫。尤擅山水。時常住在別莊,不為別的,隻為此地景致宜人,乃是寫生的佳處。


    梅花庵後山便連接著顧家別莊。庵後有一清泉,偶有仙鶴飛至此處。顧元凱聽聞,便總會在仙鶴遷徙的季節來,一則碰碰運氣,若能遇見仙鶴,畫下來最妙。若遇不上,便是這清泉山石,也有許多看頭。


    在畫癡的眼裏,同一個地方,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式去畫,所得的作品都是不同的。


    他便是在這裏認識的賈元春。


    最初,兩人隔著一排鬆樹林,各自作畫。一人在涼亭,一人在水澗旁。互不打擾,也互不交談。時間久了,兩人都知道,不遠處還有一個與自己有著同樣愛好,且為此如癡如狂的誌同道合之人。雖仍未有言語,卻已開始神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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