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樓笑了笑,直起身。


    於曼麗走到門邊,明樓加了一句,“找人借條披風穿。小心著涼。”


    剛才短暫相觸,她的身體依舊半溫不熱,明樓知道於曼麗曾受過重創,卻沒料到後遺症嚴重至此。


    於曼麗沒有回頭,隻給他一個側臉,點點下巴,愛嬌的不得了。


    門關上。


    明樓整了一下她攤開的書,還是個盜版,下次逛舊書店給她找個別的版本吧。


    一個人影悄悄從窗外翻進來。


    來者正是明台。


    他一直在那裏,看著兩個人親熱。


    心中五味雜陳。


    明樓淡淡翻開一頁,繼續看下去,“行了,回去告訴大姐,我沒事,其他的不必多說,你也說不清楚。”


    明台抿唇,“大哥…你跟於曼麗,是真的在一起了?”


    明樓的手指在書頁上頓了一下。


    “沒有。”


    明樓回答。


    明台瞪大了眼睛。


    “我單方麵喜歡她,僅此而已。”


    明樓語氣很淡,如同在說“今天白菜一毛五一斤。”


    第16章 掃墓


    醫院外有一大片碧綠柔軟的草坪,幾日前下了雨,空氣變得很清新,濕潤草尖落下露珠,不經意沾濕了於曼麗的白色布鞋。


    於曼麗沒借到披風,隨意找了件軍大衣,看起來倒似裹了床被子。


    輪椅緩緩軋過草甸,頃刻沾染一圈細細碎碎濕潤草屑,“咿呀”有聲。


    遠處有孩童在放風箏,也不顧一踩一汪水,一踏一腳泥,撒歡奔跑,這快樂也感染了兩個人。


    於曼麗放緩動作,任由輪椅停下。


    她有些出神地看著遠處。


    明樓凝視著放風箏的孩童,沉思不語。


    他們一前一後,一個坐一個站,彼此不言。


    終於,於曼麗忍不住了。


    “為什麽對明台那麽說?”


    “以防萬一。”


    “什麽?”


    “我家人有可能誤會,尤其是大姐。” 他依然含糊其詞。


    於曼麗想了想,“誤會我是你情人?”


    她其實想說,他們之間還有什麽“誤會”?


    隻差一步,板上釘釘,心理上他們早已越過雷池。


    於曼麗想,明樓不至於不明白她話裏意思。


    明樓哽了一下。


    “…大姐一直希望我傳宗接代,延續明家香火…”


    他難得說這麽結巴。


    於曼麗悠悠轉到明樓身前,蹲下,與他平視。


    明樓深呼吸,住了口,隻盯著她。


    “明長官,戲演到這個地步,我不想半途而廢。”


    於曼麗看牢他,“更何況,你憑什麽說 ‘單方麵’,是說我之前都在演戲麽?”


    她吐詞清晰,說話也快了,“我不在乎你家人怎麽看,我的工作就是配合你,以藍玉的身份。”


    明樓呼出一口氣,緩緩道:“我知道了。”


    於曼麗看他一眼,剛想站起身,卻被明樓再度牽住了手,“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想要一個正式的名份?”


    一個正式的名份,明樓的妻子,明家大少奶奶。


    她是在求婚。至少明樓希望是。


    於曼麗盯著他,“你接受嗎?”


    明樓忽然有些想笑。


    不行。現在不行。


    他繃著臉,“我若不接受,你會把我丟在這嗎?”


    於曼麗臉色暈紅了一點,卻瞪著他,“你覺得呢?”


    他微笑凝視她。


    於曼麗臉更紅了,她作勢要走。


    明樓立刻輕扯她袖子,“明夫人,你去哪兒?”


    隔著袖子傳來他手指餘溫,能聞到一股淡淡檸檬香氣。


    心花怒放之氣息,亦不過如此。


    轉眼就到四月,清明時節,雨斷路人魂。


    明樓出院後,被明鏡強製接回明公館調養,一晃幾日,竟也到了舉家掃墓之時。


    明鏡特地囑咐明樓攜於曼麗一起。


    事出反常。


    事出反常必為妖。


    明樓心裏卻因為有了底,並不十分擔憂。


    他隻是不願於曼麗和明台和程錦雲打照麵。


    所謂見麵三分情。


    往事隨風,卻還留了點疤。


    時間能淡忘一切,然而遺忘亦耗盡一生。


    明家祖墳設在鄉下,後來發跡了,在市區找了個公墓,然則明家姐弟每年仍要回一趟鄉下,傳統與臉麵方得兩全。


    明鏡知道,心意在其次,重點是形式,用一絲不苟的形式提醒弟弟們銘記身為明家子孫之義務,絕不數典忘祖,亦不能拔本塞源。


    此刻,上海鄉下,明家祖墳。


    祖墳延伸出去,是一條曲折潮濕的小道,小道旁歪著幾棵稀疏老槐樹。


    兩輛車停在樹下,兩個黑衣筆挺的男人等在車旁,而在小路盡頭,明鏡、程錦雲、於曼麗並肩而行。


    阿誠早早就去農家招呼午飯了。


    於曼麗被明鏡程錦雲兩個人夾在中間,緩緩走著。


    今日掃墓,她穿了一身黑色織錦旗袍,領子斜開,抵到下頜,未曾濃妝,隻淡淡點了唇,勾了眉,細緻五官便明晰立現。


    明鏡一看到她,立刻吃驚-人言真可畏。


    她想像中的於曼麗不應該是這樣。


    耳聞她狐媚,如今一見,比明台還小幾歲,烏髮清目,細聲細氣,如水鄉畫中人。


    狠話不覺軟了一半。


    明鏡尤不自知。


    程錦雲若有所思,聽著明鏡閑閑問於曼麗一些瑣事。


    說是閑談,卻也是套問。


    諸如明樓喜好的吃食、平日裏生活習性、小時軼聞趣事…不一而足,三言兩語難以盡述。


    於曼麗畢竟出身煙花場,懂得官樣文章,麵對明氏企業董事長,足以應對得體。


    明鏡詫異不小,她原以為於曼麗是空心枕。


    她忘了,一手帶大的兩個弟弟博學多藝、挑揀苛責,怎會沉迷艷脂俗粉、無魂皮囊。


    她終於什麽都沒能問出來。


    明樓適時出現,不動聲色看向於曼麗,“大姐,你們講這麽久,菜都涼了。”


    明台也在看她,於曼麗禮貌行禮,並不疏遠他。


    她很得體。


    越是得體,明鏡心裏越矛盾。


    她本來準備勸於曼麗給明樓生兒子,卻不要妄圖明家正妻之位,此刻看著,除了出身和名聲,於曼麗絲毫不遜色於她見過的任何一個大家閨秀。


    甚至比她們都多了一絲成熟。


    而成熟與性感一貫相輔相成。


    於曼麗十分性感。明鏡也不能否認。


    農家菜擺好了滿滿一桌,明鏡坐在上位,觀察三個弟弟兩個弟媳。


    明樓正小聲跟於曼麗說話,明台在發呆,程錦雲在默默吃飯。


    隻有阿誠最正常,他看出大姐有心結。


    大姐亦非食古不化之輩,隻是牽涉到親人,便似魔鬼上身,用盡法力也要給家人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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