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腳剛走,後腳大哥就被打傷,由此推演,之前在於曼麗家裏,自己保不齊也被人監視著。


    難怪大哥要自己:少廢話、上車、立刻回家。


    卻是為了保護他。


    明台既愧疚,也迷惑:沒有人敢這麽明目張膽傷害大哥,唯一可能是:那槍子兒是給於曼麗的,大哥是代人受過。


    可是於曼麗做了什麽?得罪了誰?


    是誰要消滅她?公仇還是私怨?是組織還是個人?關鍵點,是哪一邊發起的。


    共產黨?


    不,他相信組織,況且於曼麗沒有做過任何危及組織的事,如果他猜的不錯,大哥之所以“包養”於曼麗,也多少有啟用發展她的意思。


    軍統?笑話,明樓就是軍統特務處主任,敢動他的人,活得不耐煩了。


    可是…有一些事不能靠邏輯推理。


    比如人心。


    明台眼前浮現出汪曼春的臉。


    程錦雲端著一碗花蟹粥過來,“大姐,粥好了,下一步怎麽調味”


    阿誠鬆一口氣。


    明鏡哼道:“反正做了也沒人喝,他們兄弟一個個心都野了。”


    程錦雲不動聲色瞥一眼明台。


    明台吐吐舌頭,擠眉弄眼地笑,意思是讓她多哄哄大姐。


    程錦雲嗔怪,瞪一眼他,方笑道,“大姐,你不是一直擔心大哥的婚事麽…明家總算後繼有人,你該高興才是啊。”


    說到底,明樓才是明家的正經少爺,若他無子,明家可就絕後了。


    程錦雲的話一下子戳到了明鏡的心坎上。


    她臉色稍有緩和。


    的確,暫不論女方身份如何,明樓竟還能有感興趣的對象,光就這一點已經謝天謝地,她不應該一下子要求太多。


    何況,留過洋的人口味多少都有些新潮,不講究階層,特別尊重女性。


    雖然這一點在明鏡的眼裏,不過是模糊原則的藉口。


    她覺得,男人為圖自己方便,卻拿尊重女性當幌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此刻,她又寧信其有,聊勝於無。


    如果於曼麗能夠入得明樓青眼,甚至為他生下一個孩子,且最好是男孩…那麽,她可以試著認同她。


    上海滬西極司菲爾路北76號。


    課長辦公室裏。


    南田洋子坐在上首,梁仲春雙手合握在身前,半閉著眼睛偷瞄,身旁汪曼春低著頭,一言不發。


    南田神色很難看,但她忍住了火氣。


    “汪處長,要你主抓明台,順帶觀察明長官,你聽不懂?”


    汪曼春語塞。


    “說話!”


    “我看錯了,我以為於曼麗要傷害明長官,所以…走火了。”


    這是汪曼春在阿誠車上想到的解釋。


    南田古怪地瞅著她,“哪個女人會傷害自己的情人?汪處長,你覺得這個解釋可信嗎?”


    梁仲春咳嗽了一聲。


    “南田課長…你知道明長官曾是汪處長的舊情人,這關心則亂也是常有的嘛。”


    汪曼春心裏“咯噔”一下。


    梁仲春太多嘴了。


    果然,南田麵上閃過一絲沉思。


    “既然如此,汪處長顯然不適合繼續周旋明家的事務了,我會另行安排人調查的。”


    她做了決定。


    汪曼春臉色發白,她失去南田的信任了嗎?


    不,她還要力挽狂瀾。


    從小到大,汪家大小姐的詞典裏就沒有“認輸”這個詞。


    她握緊了拳頭。“南田課長,下個月十六號是明家小少爺的婚禮,也隻有我這個汪家人,才有資格送上賀禮,屆時若還不能查出明家底細,我自會將手中權限讓賢。”


    南田想了想,“可我聽說,明家大姐與你一向不睦。”


    汪曼春眼底閃過一絲冷光。


    豈止不睦,世代相仇。


    “但我是明長官的師妹,他一定會邀請我去婚禮,明鏡顧全大局,不會當眾撕破臉。”


    婚禮是什麽?不是全家樂,而是名利場。


    請誰,不請誰,隻有該不該,沒有願不願。


    梁仲春想到了什麽,又想開口,被汪曼春一個眼刀劈了,噤了聲。


    南田注意到這個小動作,對梁仲春道:“梁處長有話不妨直說。”


    “咳…但這個…明長官肯定會帶家眷,汪處長何必自己找不痛快呢?”


    是的,於曼麗勢必會在婚禮現場,汪曼春若去了,隻怕要變成修羅場。


    “她若不去,我豈能發現更多破綻?” 汪曼春不屑道。


    說得不無道理。


    南田終於點點頭,“那就這樣,你去,但不要和明樓待在一起,給他和於曼麗相處的空間,你派人觀察。”


    汪曼春心裏堵得慌。


    卻隻能點頭稱是。


    南田想了想,“我會給你安排男伴,汪處長請放心。”


    汪曼春看南田信誓旦旦的樣子,卻有些緊張,看樣子已經有了人選?


    南田轉了幾圈電話。


    對麵立刻接通了。


    南田微微一笑,抬頭看一眼汪曼春。


    她忽然有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南田的話讓她一下子僵硬了。


    “阿誠先生,我跟你說的,還算數吧?”


    上海市私立醫院。


    明樓依然被特別看護,屏蔽了一切探視,從媒體到親戚再到家屬,概莫能外。


    除了他身邊的看護人員。


    此刻,明樓躺在床上看一本書,床頭一束新鮮百合花。


    純白讓人溫柔。


    他目光停在床邊坐著的“護士”身上。


    她也在看書,明樓一瞥,泛黃封麵上黑墨著了“啼笑姻緣”四個大字。


    書有些舊了,邊角褶皺,破損泛黃,於曼麗卻看得津津有味。


    他好像記得,於曼麗三天前找一個小護士借了這本書,自此一發不可收。


    有那麽好看?


    他咳嗽一聲。


    於曼麗腦袋還埋在書裏。


    他又咳了兩聲。


    於曼麗不情不願地瞄了他一眼,“左手邊水,右手邊紙巾。”


    誰要那個!


    明樓剛想說點什麽,於曼麗又低下頭看書,看到一句什麽,還低低一笑。


    於曼麗正為故事新奇筆法叫絕,又為其中纏綿悱惻的情感拍案,武俠特色融合西歐騎士調調,亦十分有趣。


    她剛要翻頁--手被握住了。


    明樓什麽時候到她身後去了?


    他俯身,貼在她後背,“我們出去散步吧?”


    他的身體很溫暖,於曼麗愣了一下。


    她合上書,“不行,你傷口還沒好全。”


    明樓想了想,“有輪椅?你推我。”


    於曼麗哼道,“就是不讓人安生看書,還教授呢。”


    明樓一笑,“你又不是我的學生,我自然不希望你總是看書的。”


    於曼麗裝作聽不懂,“喂,放開,我去推輪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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