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容小表妹心滿意足的走了,秦明蘭總覺得心驚肉跳,在院子裏坐不住,便又去了田青處。


    田青正守著一堆賬冊翻翻看看,見到她來,立即目露哀怨:“原來將軍你還記得這王府裏有一個我啊!我還以為你有了新人就把我這個舊人給忘了呢!”


    秦明蘭冷冷看他一眼。“一開始是誰為了逃命連王府都不回的?”


    田青憨憨一笑。“當時不是特殊情況嗎?現在我回來了,王府幫你管得好好的,該是將功折罪了才對。”


    秦明蘭輕哼一聲。“帶你過來,這王府本來就該你管,管得好是你的本分,管不好才是你的錯,你有什麽功勞?”


    田青聞言,目露幾分苦澀:“將軍你這是在軍營裏不順?”


    秦明蘭果然不那麽酸溜溜的了。隻淡淡瞥了他一眼:“這裏不像邊關,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戰事已畢,邊關安寧,那些怕死的人也都動了想進軍營裏撈幾分功勞的心思。這也就罷了,可偏偏京中不少權貴眼看她的十萬將士在城外駐紮,並被編入虎威營,專司守護京城安全。無事時犒賞便不斷,若是真有事了那必定更是功勞赫赫,便又不少人都想方設法的將自家子弟或是門下之人往裏頭塞,而且還專門撿那些個機要位置塞!


    她辛辛苦苦挑選出來的十萬精兵,自己又用了八年時間選用提拔上來的將領,好容易練得兵將和睦,令行禁止,但才剛回來上頭的將領就被撤掉了大半,其他的皇帝塞進來她也就認了,但那些權貴之人憑什麽削尖了腦袋往裏頭鑽?鑽也就罷了,一個個占著高位不幹活,什麽都不懂還非要指手畫腳,甚至在她跟前都不見多少恭敬之色,陽奉陰違也是屢見不鮮。


    才短短半個月的功夫,她就被那些個人氣得快要吐血!


    果真是天子腳下呢,隨便一腳踩下去便是一堆的皇親國戚,還一個個都自認為不能得罪!


    軍營裏的事情田青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但光用腦子想想他也能想到。今天一見秦明蘭的神色,就知道裏頭的情況不算太好。“可需要我陪你一道去看看?”


    “暫時不用,你先繼續在王府裏待著吧!這些事我心裏已經有主意了。我這些天雖然殺了幾隻雞,但那些猴子也就隻收斂了一點點。這兩天我不在,他們肯定又要開始上躥下跳,到時候我回去再抓幾個典型出來好好教訓教訓。”


    “那就行。”聞言,田青也不再多言,隻又問,“既然如此,你這兩天好好休息,別太累了。”


    ‘太累了’三個字他說得意味深長,那眼神更是幽幽得促狹得很。


    秦明蘭忍不住便一掌劈過去。“叫你廢話!”


    田青嚎叫著跳起來。“殺人啦!將軍你惱羞成怒要殺人啦!”


    見狀,秦明蘭終於忍俊不禁的笑開了。田青便也跟著笑了起來。“就是嘛!在外頭你要用威嚴壓人也就罷了,現在既然在自己家裏就該隨意些才是。”


    她倒是想隨意呢,但也得看老天爺準許不準許啊!一個李瀟然就夠她頭疼了,現在又嫁了個阿容小表妹,她很有些吃不準。要知道,對付男人她頗有些手腕,但要是讓她和那些嬌滴滴的小姑娘來對戰……她很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人家給傷到了,那她可就慘了!


    想到這裏,便不由低歎口氣,趕緊朝田青問起應對之法來。


    田青搖頭晃腦。“將軍你自己是女人,難道還想不出應對女人的法子來?我堂堂一個大男人,不屑於做這等損陰德之事!”


    說得那叫一個義正詞嚴。秦明蘭冷笑:“能設計唐天賜淫辱父婢,這還不夠損陰德嗎?”


    田青一個激靈。“將軍你不要亂說!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是我幹的呢?一切都是世子爺和靜王世子策劃的,和我無關!”


    一臉的正氣凜然清純無辜,兩種感覺在他臉上交匯,竟是出奇的和諧。要是旁人,隻怕就被他給騙過去了。但秦明蘭是誰?


    “你覺得這種鬼話我會信嗎?”秦明蘭目光沉沉的看著他,“你這人不是什麽好東西,但勝在言必信行必果。既然當初你答應了要幫我對付唐天賜,那你肯定就會采取行動。但是沒想到世子他們率先行動了,讓你還沒來得及下手,你心裏肯定憋著一口氣。以我對你的了解,這口氣你是必定要狠狠的出的。而且……”


    頓一頓,她慢條斯理的道。“用你的話說,想要折磨一個人,法子不用太多,直擊重心便好。”


    田青頓時頹然坐下。“你都說得這麽清楚明白了,那我還有什麽好說的?”


    不過,沉寂一下,他還是忍不住小聲咕噥。“我本是打算給他一個狠教訓也就差不多了,但誰知道世子手段這麽下作,又是挖坑推人又是落井下石,生生把一件小事搞得這麽大,庸俗至極,可歎可惜啊!”


    “說得好像你沒幹過這麽下作的事情似的。”秦明蘭撇唇。


    雖然心裏是承認李瀟然的舉動是挺下作的,尤其靜王世子帶著那燒火丫頭在唐府門口那一跪,幾乎是把唐家所有人的顏麵都給下了。以後的一段時間裏,唐家人恐怕都不會再出來見人了。但是,李瀟然比較是她丈夫,而且還是個身嬌體軟易推倒的小丈夫,每每看到他那矯揉造作的樣,她在不悅之餘,也不由自主的起了大女子的心思,竟是想要好好的保護他!


    陡然發現這個心思的時候,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不過,嚇過了,她也就接受了現實。


    是啊,不接受又能如何?自己這輩子已經注定要和他捆綁在一起了。


    發現她的神色變幻,田青不由長歎口氣。“將軍,你果真對世子爺上心了啊!”


    秦明蘭一怔。“上心?”


    田青頷首微笑。“這是好事啊!你以後對他好點,別老欺負他,小兩口一起和和美美的,也就不辜負這些年在邊關吃的苦頭了。”


    秦明蘭心口猛地一跳,竟有些慌張起來。臉頰上也微微有些發燒,虧得是她臉皮不白,不然怕是要被人給看出來了。不過在田青跟前她向來並不多遮掩,隻繃著臉頷首:“他雖然人嬌弱了些,愛鬧騰了些,心思鑽營了些,但總體來說也還是個不錯的人。”


    田青立馬拍案大笑。“都被你貶損成這樣了,你還說不錯?要是這話給世子爺聽到,他肯定又會哭給你看吧?”


    他哭也是裝的。秦明蘭心裏暗道。


    不過想想那家夥眼睛紅紅鼻頭濕濕仿佛被欺負了的小狗一般的模樣,她心裏又是一軟,仿佛有一股暖暖甜甜的滋味在心口蔓延開來。


    “你別說我了,你呢?你自己是怎麽打算的?不會真就這樣孤老一輩子吧?”


    “誰說我會孤老了?這不是有你,還有老範他們嗎?有這麽多兄弟陪著,我這輩子都不會孤單了!”田青笑道。


    秦明蘭撇撇唇,實在對這家夥無語了。


    不過,過後田青還是損陰德的給她出了幾個對付阿容小表妹的主意,秦明蘭一一記在心裏,隻等著有機會了便用用。


    但是她沒想到的是,先跳出來的人並非離她最近的阿容小表妹,而是她以為短期內都不會出來見人的蔣氏。


    身為平王府的世子妃,除了平王妃外正經的王府女主人,當京城裏高官顯貴家中辦事時,秦明蘭理所當然要前往出席。


    這一次,是平固公主府上的賞荷宴。


    說白了,就是一群女人圍著公主府後院的一池子荷花,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吟幾句詩做幾句對,想方設法的將一天的時間蒙混過去就夠了。


    這種到處彌漫著酸腐氣息的宴會是秦明蘭一向敬謝不敏的。但是現在婆婆大人發話了,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便隻得又被青蔥青竹兩個丫頭按住收拾了一番,再帶上春花秋月便去了。


    應該是因為上一次她直接踢斷侯家阿嬌小姐的記憶還十分震撼人心,所以這一次那些人雖然眼中鄙夷的光芒不減,但也都老老實實的並未過來刺激她。秦明蘭耐著性子在位置上坐了一會,聽這些女人家長裏短的說了半天,終於坐不住了,便起身出去走走。


    有她這麽一尊大佛在,其他人也並不怎麽盡興。現在知道她要走,她們自是樂得輕鬆。平固公主忙指點了一個丫頭領著她們去逛園子,其他一概撒手不管。


    秦明蘭也樂得自在,便大步在後花園裏散起步來。


    平心而論,公主府上的花園占地麵積不小,修剪得十分精致,隻是比起平王府上的來說還是要遜色不少。她日日在王府後花園裏練劍,早看慣了王府後花園裏的景致,自然就對公主府上的提不起多少興致了。


    不過是隨便走一走,打發打發時間。


    隻是,走出去約莫一百步吧,她耳朵一動,敏銳的發現身後有人跟隨。


    秦明蘭當即回頭:“誰在那裏?”


    話音剛落,便見一個纖弱的身影怯怯懦懦的從一旁走了出來。


    纖細得幾乎不盈一握的腰肢款款擺動,仿佛風中的柳枝左搖右晃,晃晃悠悠來到她跟前,還未說話,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繼而便捂臉嗚嗚咽咽的抽泣起來。


    秦明蘭眉頭緊鎖。一旁的春花忙問:“你是誰?為何要跟蹤我們世子妃?”


    女子嗚咽了好一會,才慢慢抬起頭來,一張芙蓉麵仿佛滾著露珠的荷花,雖不是絕美,但也清秀得令人心顫。


    秦明蘭覺得這張臉看起來有點眼熟。


    是上次在東宮裏遇到過的嗎?不好意思,她不記得了。


    抬起眼,發現她眼底的茫然,女子眼中又滾下兩顆淚珠,微抿的紅唇微微拉開一條縫隙,她俯下身,又對秦明蘭行了個大禮:“求世子妃您放過我夫君吧!”


    哭哭啼啼的煩死了!


    秦明蘭沒好氣的甩手。“春花,你留下來問清楚到底怎麽回事,秋月,我們走!”


    繼續逛花園消磨時間去!她的耳朵眼都被這個女人的嗚嗚咽咽給塞滿了,現在急迫的想要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清清耳朵。


    但一見她要走,女子便立馬一改方才嬌柔纖弱的模樣,猛地一個餓虎撲食朝秦明蘭這邊撲將過來。


    秦明蘭下意識的抬腳就要將人給踢到一邊。但心念一閃,想到對方不是羅刹國的敵人,自己著一腳下去怕是會要了她半條命,便稍稍收勢。這樣一猶豫,女子便一把抱住了她的小腿,又傷心的抽泣起來。


    “秦將軍,求求您放過我夫君吧!他都已經這樣了,以後也礙不著您什麽,您就大人有大量,饒了他這一次吧!我保證,以後我們一定遠遠避開你們,再也不在你們家人跟前走動了!”


    秦明蘭快煩死了!


    “哭夠了沒有?”忍無可忍的大吼。


    頭頂上仿佛有驚雷炸響,女子猛一個哆嗦,但眼淚卻是有效的止住了。


    “抬頭。”頭頂上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


    女子緩緩抬起下巴,又對上一雙滿是陰沉的眼,小心肝又不由自主的一個猛顫。


    “現在,我問你話,你隻管回答。不許再哭,不許再叫,聽懂沒有?”


    女子乖乖點頭。


    “好,你說,你是誰?”


    “妾姓蔣名秀娥,夫家唐家天賜。”


    靠!原來是唐天賜他老婆!她就說怎麽看起來覺得眼熟呢,原來是當初退親時在唐家大門口見過她一麵。都已經那麽久遠的事了,她能記起來才怪了。


    不過,明明一句話就能說完的事情,這個女人偏偏嗚嗚咽咽的說了這半天,又是哭求又是跪地又是抱大腿的,她到底什麽意思?


    餘光瞥見已經朝這邊走過來的幾個丫頭,秦明蘭心中一沉,突然想到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女人,有點意思啊!


    嘴角輕扯,她揉一揉眉心。“你丈夫出了什麽事,和我有什麽關係?我和他的婚約早就解除了。”


    女子的眼淚又滾滾落下。“事到如今,世子妃您又何必再遮遮掩掩?事情全都從妾身公婆想要彌補當初和秦家的關係而起,雖然他們說的話是過分了些,但終究也是為了世子妃您好啊,您又何必如此這般,對我相公趕盡殺絕呢?唐秦兩家再不濟也是多年世交,就請您看在兩家多年的交情上饒恕我們一回吧!我們保證,以後再也不敢生出這樣的心思了!”


    現在她不磕頭了,隻死死抱著秦明蘭的小腿哭個不停。


    聲音又細又軟,跟隻柔弱的小貓咪似的,伴著嗚嗚咽咽,不算刺耳,反而帶著幾分虛弱的悲憫,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憐惜。


    果然是文臣家中生出的女兒,別的不會,哭哭啼啼倒是一把好手。


    而且聽她溫柔婉約的說了半天,似是而非的點明了事情的起因經過,卻又並不說仔細了,就是一口咬定兩家是世交,他們是為了彌補關係,是好意,至於犯下的錯誤隻是輕描淡寫的以一句‘說話過分了些’一筆帶過,這文字遊戲真真是玩兒得有意思呢!


    要不是前些日子一直跟著李瀟然看多了那些人之間的你來我往,她差點都看不出個中深意。


    至於現在,眼看著這個女人不住的哭哭啼啼引來越來越多的人,甚至連荷花池邊的貴婦人們也似乎聽到消息趕了過來,秦明蘭眼神一冷,冷冷瞧著腳下這個名女子。


    “放手。”她道。


    但是這一次,這女子卻死都不肯放了,隻流著淚哭叫:“世子妃,之前的事情是我們錯了,我們對不起你,對不起秦家。可是現在,你已經覓得良緣,我夫君乃至我們唐家都已經得到教訓了,求求您就開開恩,饒了我們這一次吧!隻要您饒了我們,回去後我給您立長生牌位,每日三炷香,求菩薩保佑世子妃您和世子恩愛美滿,多子多福,求求您了!”


    那叫一個聲淚俱下,痛哭失聲。


    但不管她怎麽哭怎麽求,秦明蘭隻是居高臨下的冷冷看著她,既不說話,也不動作,就仿佛是在看一隻自娛自樂的貓兒一般,冰冷的眼中沒有任何情感。


    蔣氏心中不覺有些發慌。但瞧瞧從路兩頭趕來的越來越多的人,她眼中又精光一閃,複又擠出來幾滴眼淚,繼續哀哀的哭求起來。


    秦明蘭依然一動不動,仿佛一座雕像般屹立不倒。


    春花秋月見狀,也都規規矩矩的立在她身後,仿佛什麽都沒看見一般也一動不動。


    很快平固公主也聽聞消息趕了過來,見到此情此景便失聲低呼:“這是怎麽一回事?來人呀,趕緊把唐夫人扶起來!”


    “不!如果世子妃您不答應,我就長跪不起!”蔣氏連忙死死抱住秦明蘭的小腿大聲哭喊。


    又來了一個長跪不起的!她以為這樣就能威脅到她了嗎?


    秦明蘭眼中冷芒一閃。


    “春花,秋月!”


    “是!”


    不用她多話,兩個丫頭便上前來,一左一右,閃電般伸出手去。也不知道她們怎麽做到的,隻見當她們的手碰觸到蔣氏的胳膊的刹那,蔣氏便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而後那雙緊緊纏繞在秦明蘭小腿上的手便跟脫力一般軟軟垂了下去。春花秋月借機一提,便輕輕鬆鬆的將人給提了起來。


    蔣氏尤要掙紮,但身嬌體弱的她哪裏是春花秋月兩個丫頭的對手?馬上她便又改變策略,眼中又浮現兩泡眼淚。紅唇輕啟,春花眼疾手快,立馬一把便捂住了她的唇。


    到了嘴邊的話發不出來,蔣氏心裏這才真正開始著急了——她怎麽能想到,這個女人竟然如此大膽,當著這許多京城貴女的麵就能做出這麽粗魯的事!


    這下,自己的計劃怕是難以實現了。


    她的計劃的確事不可能實現了。當這個女人在自己跟前跪下的時候,秦明蘭就已經猜到了她會走什麽路線。既然如此,她便直接來了一招釜底抽薪,叫這個女人幹脆一句話都別想說出來!


    冷冷瞧著這個滿臉淚痕兩眼焦急的女人,秦明蘭唇角微掀,露出一抹冷笑。“你哭什麽?你求什麽?你讓我放過你丈夫什麽?你丈夫是去邊關了!他本就是將門子弟,去邊關曆練有何不妥?更何況現在邊關寧靜,他去了每日也不過是跟隨大軍操練,輪班戍守而已,這種事情誰都能幹,難道他就幹不了了?他不是個男人嗎?而且當初不是他自願請命前去的嗎,何曾有誰逼迫過他?為何現在你卻在我跟前又跪又哭?你便是要哭要跪,也該在家裏對他哭跪才是,巴巴的跑到外頭來對別人哭跪,你這是何意?唐少夫人,我和你也不過一麵之緣,我的手也沒有長到能伸到你家中去!”


    她這席話說的是冠冕堂皇。


    的確,唐天賜之所以去邊關,那是唐太尉主動請旨,地方也是他們自己選的。現在邊關並無戰事,應該去了也沒有性命之憂,可是……誰又不知道,唐天賜之所以會淪落到今天這一步,完全就是他們蓄意陷害的!若說一開始這陷害得還不夠明顯,但後麵李瀟然在太後跟前的那些話,太子的刻意逼迫,以及靜王世子提著那燒火丫頭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唐家大門口,便是個傻子也能明白他們的意圖了!


    蔣氏哭得不能自已。手忙腳亂的將春花捂著她嘴的手掰開一條縫,她哽咽低呼:“此事我沒有責怪世子妃你的意思,我今天過來求你,不過是想讓你給邊關的秦小將軍打個招呼,令他善待我家相公才好。我家相公的身子還受著傷呢!”


    “去軍營當兵的,都是我天鳳王朝的好男兒,隻要他們好好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不管我打不打招呼,我弟弟都會善待他們。但若是不老實做事,那就會有軍法處置,便是有心善待也沒用!”秦明蘭朗聲道,“他受傷了又如何?在邊關打仗,整日裏在雪沼泥潭中摸爬滾打是常事,有幾個身上沒傷的?當初我們哪個人不是身負重傷依然奮起直追,直掃羅刹國王庭?區區一點小傷,一個男人哪裏就受不住了?”


    “可是,可是我家相公乃家中獨子,三代單傳……”


    “你不是已經給他生兒子了嗎?他的小妾們不是已經給他生了不少兒女了嗎?現在不是已經又有一個懷孕了嗎?他最近不是又收用了好幾個嗎?這麽多兒子了,難道還不夠嗎?當初戰事來時,多少人家將家中獨子送上戰場,從此再也沒有回去,幾代單傳徹底斷絕,難道他們就不活了不成?”


    她說一句,她就駁一段,蔣氏被駁得心驚肉跳,猛然發現事情已經偏離了她的初衷。隻是現在,她也隻能繼續將話題繼續下去,以期慢慢掰回正軌。


    看著這個儼然高高在上震懾人心的大將軍,這個一臉冷酷滿麵肅容的女人,她心裏的委屈和難過無法言說。


    這便是唐天賜未過門的未婚妻。都說她粗俗無禮,魯莽暴躁,現在的確如此。但就是這個粗俗無禮,魯莽暴躁的人,卻得了天下最好的姻緣,還被這許多人聯手嗬護。而自己呢?偷偷摸摸的嫁到唐家,為唐天賜生兒育女,管理後宅,可他卻並不感激,反而一直對這個粗俗的女人念念不忘。尤其後來她被指婚給平王世子後,他更是好幾個晚上都沒有睡著,後來的幾個晚上,她甚至聽到他做夢都在呼喚她的名字!


    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嗎?


    她心裏的委屈和酸楚誰又能知道?原想著自己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性子又溫柔和軟,他身上雖然沒有功名,但就憑公公在朝中的身份,給他蔭一個職位也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是婚後生活也才平靜了一年,這個女人回來了,然後一切都亂了。


    明明容貌不如她,性情不如她,這女人一看就不是個宜室宜家的好妻子,但為何當自己和她站在一起的時候,卻覺得這般自慚形穢?就仿佛十個自己拍馬也追不上她一般。


    她不服!


    咬咬唇,她小聲道:“我相公的身份有豈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比的?”


    “你給我閉嘴!”


    這句話埋怨的話語徹底碰觸到了秦明蘭的逆鱗。


    “你相公身份有多高貴?天潢貴胄嗎?當初太子殿下一樣代替聖上禦駕親征,與我一同親上戰場指揮殺敵,他站在城牆上揮斥方遒,笑語晏晏,何曾懼怕過敵軍的刀劍炮火?其他凡夫俗子又如何?都是血肉之軀,都是爹生的娘養的,都是要吃五穀雜糧永世輪回的,誰的命能比誰高貴些?要比較,他們至少在我朝需要的時候貢獻出了自己的血肉之軀,用自己的性命捍衛了國之尊嚴,便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死得光榮!你丈夫呢?現在戰事已畢,他不過是過去站站崗放放哨,又不傷及性命又有飽飯可吃飽覺可睡,他還想怎樣?當初國家有難之時他一堂堂七尺男兒不出現,現在沒事了卻巴巴的要過去掙軍功,這種人竟然也有臉和為國捐軀的凡夫俗子相提並論?他是什麽東西!”


    這話說得夠重了。蔣氏的臉刷的一下白了,四周圍的貴婦人們也被說得心肝兒直顫。


    他們家中一樣有兒郎最近幾個月紛紛奔赴邊關戰場的,為的就是趁著和平時期去撈點軍功。但在戰事緊張之時,這些人家都是不舍得把家裏金尊玉貴的兒子放出去送命的。這一點大家心裏都知道,也都秘而不宣,但現在卻被人給直接揭了個底掉,這無異於往他們臉上都狠狠扇了響亮的一巴掌。


    可他們卻又不得不承認秦明蘭說的就是事實。她們心裏再不高興,也隻能打落牙往肚裏眼,心中暗暗埋怨這位唐少夫人真是不會說話。想問自己丈夫爭點好處也就罷了,幹嘛把別人家也一起牽扯進來。別以為她們不知道,這女人之所以選擇今天這個場合在秦明蘭跟前又是哭又是跪的,為的不就是讓大家一起來對付她嗎?


    但是現在,就算大家有心想幫她一把,在聽到秦明蘭這些話後,也都紛紛選擇明哲保身。


    至於唐家?都已經在太子和太後娘娘跟前掛上號了,那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看在大家都是沾親帶故的份上能幫的他們或許會幫上一把,但要是想濺得大家一身泥,那麽他們絕對的敬謝不敏。


    四周圍紛紛向兩旁退去的人群充分表明了她們的態度。蔣氏又羞又憤,幾欲昏死過去。


    平固公主見狀,也忙揚起笑臉上前來:“哎呀好好的來賞荷,怎麽說起這些了?唐少夫人你也真是的,不知道秦大將軍在邊關八年,最是體恤下屬剛正不阿的嗎?當姐姐的如此,弟弟也一定不會差的,你這般猜度他們,實在是太過了。”


    說著,便主動挽上秦明蘭的胳膊。“好了,堂嫂你也不要生氣了。女兒家嘛,眼界總是有限,一心裏隻想著自家人也是當然的。你不要和她一般見識便是了,走吧,咱們去前頭看戲喝酒。我家廚子今天別出心裁做了一桌全荷宴,你也來嚐嚐看合不合你得胃口。”


    其他人也連忙笑應著說起看戲之類的話,簇擁著平固公主和秦明蘭就要離開。


    蔣氏一見,心中便涼了大半。


    隻是,若是放任他們就這樣走了,那麽今天的事情必定又會傳揚出去。到時候,唐家的臉麵就徹底的沒了,自家丈夫到了邊關隻怕也沒有好日子可過了!


    “秦將軍!”情急之下,她撲通一聲又重重跪到地上。


    秦明蘭腳步一頓,後麵的人也紛紛回過頭來。


    蔣氏俯下身,砰砰砰磕了好幾個響頭。“秦將軍,我知道當初背棄婚約是我夫家不對,我無視你的存在偷偷嫁給相公是對不起你。後來我們家又妄圖和秦家修好,並和平王府攀上關係是我們恬不知恥,你們要怎麽罰我們都是理所應當。隻是現在,我們家受到的懲罰已經夠多了,您若是還不滿意的話,我願意將我這條命給您,隻求您饒了我相公,饒了唐家吧!我們真的已經知錯了!”


    早點把話說清楚不就得了?


    自己做錯了事,卻還含含糊糊的妄圖一筆帶過,還妄圖拉扯上前it人來給她施壓,讓她迫於麵子屈服。這女人未免也太小看她了!


    秦明蘭淡然回頭。“你的命對我有什麽用?”


    蔣氏一怔,秦明蘭輕笑:“不要再用這種法子脅迫我,我是不會屈從的。你便是現在就死在我麵前,那也是你自找的,與我無關。一個人要是連自己的性命都不珍惜,那就是自輕自賤,我又何必因為一個自輕自賤的人和自己過不去?”


    蔣氏身體猛地晃悠幾下,眼淚又刷刷的滾落下來。隻是這一次不是裝的,她是真的傷心。


    自己都已經拿命相搏了,沒想到她還是看不上眼。難道在她眼裏,自己就這麽上不得台麵嗎?


    其實也是。人家是大將軍,在邊關這麽多年,早看遍了生死,又哪裏會因為區區一個人的自尋短見就改了主意?她不是那等後宅裏坐井觀天的弱女子,見到一點鮮血就嚇得六神無主。


    自己終究還是小瞧了她。


    秦明蘭不管她的神色如何變化,隻繼續冷冷道:“過去的事情,在我和你丈夫的婚約解除的那一刹那就已經煙消雲散了。後來的事情都是你們自找的,與我無關。至於你丈夫現在去了邊關,我也說過了,我弟弟很忙,他沒有什麽精神去管什麽新來的人,你丈夫隻要盡好自己的本分,他自然不會苛待他。我也很忙,沒空理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要是有這個心思揣度別人,還不如拿出這份精神來做好你少夫人的本分,將你丈夫的後院管好了,安心等待他回來,那才是對他最大的幫助。”


    說罷,轉頭便走。


    其他人紛紛跟上。


    蔣氏身上一軟,再也跪不住,軟軟的癱倒在地上。


    小事,自己丈夫被前前後後折磨了兩個月,離開的時候幾乎是人不人鬼不鬼,一條命都去了大半,前途也未卜,在她看來卻隻是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那麽在她眼裏,其實整個唐家都不是什麽事情吧?這也就難怪她一開始都沒認出自己了。


    也是,像自己這樣隻知道相夫教子後宅爭鬥的女子,又哪裏是她這種立下赫赫戰功,連男人都要退避三舍的人會看在眼裏的?她要真想除掉他們,那就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最最關鍵的是,就算碾死了,她肯定也不會多看上一眼,因為他們根本就不配!


    枉他們一開始還想盡辦法的想要和她恢複關係,想要跟著平王府分上一杯羹。其實在他們眼裏,他們一家人就是一個屁,死了都沒人會在意。


    腦子裏空空蕩蕩的,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貼身丫頭是什麽時候過來的,自己又是怎麽坐上馬車回到婆家的。


    當下了馬車,婆婆趕緊便將她叫到跟前。


    “怎麽樣?那個女人怎麽說?她答應了沒有?”


    麵對這個一臉焦急的女人,蔣氏心中又泛開一抹淡淡的苦澀。她的婆婆,原本今天公主府上邀請的是她,但是婆婆卻借口身體不適不願前去,卻非把她給推了出去,說是不能因為一點小事就躲起來,那才是叫人以為唐府心虛了。


    他們難道不心虛嗎?


    如果不心虛的話,為什麽婆婆自己不出麵?如果不心虛的話,為什麽婆婆卻要自己去找秦明蘭,而且還告誡自己就算是下跪,就算是以性命相逼,也一定要讓那個女人答應放過他們!為什麽她自己不去呢?卻非要支使她這個兒媳婦去做這等丟人現眼的事?


    現在得知她回來了,便趕緊叫人來請,為的是什麽,她也心知肚明。


    蔣氏木然將今天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婆婆的臉色就變了。


    啪的一聲將手裏的杯子砸了個粉碎,她咬牙怒罵:“那個賤女人,不識好歹!”而後又抖抖索索的指向她,“你句任由她這般咒罵你的丈夫嗎?你就不會還嘴嗎?平日裏在我跟前不是千伶百俐的嗎,怎麽到了外頭就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什麽話都不會說了?”


    “媳婦無話可說。”蔣氏淡聲道。


    唐夫人氣得直哆嗦。“你無話可說?我教了你那麽多,難道你都忘了嗎?你會沒話可說?你是不想說吧?你是存心想讓我兒去死吧?我兒怎麽會娶了你這樣的毒婦?早知如此,我是死也不會讓你進我家的門!”


    一開始,不是你腆著麵皮上我家去,拉著我的手又是笑又是誇,並給我爹娘說了無數的好話,還哄著我嫁過來,說什麽嫁過來就是當家奶奶,那個邊關悍婦這輩子隻能被我踩在腳底下過活的嗎?現在人到手了,你兒子出世了,我就成了毒婦了?


    蔣氏冷笑。“秦將軍說了,隻要相關好話在邊關表現,他的性命無礙,秦小將軍也不會為難他,他們也沒有那個精力來對付咱們!”


    唐夫人一怔。“你怎麽和我說話的?”


    “媳婦隻是實話實說罷了。”蔣氏淡聲道,起身對她行了個禮,“媳婦剛剛回來,體力不支,先回房去休息一會,晚上再帶秀兒過來給您請安。”


    說罷,便轉身離去。


    唐夫人眼睜睜看著媳婦第一次這般頂撞自己,更是不經自己允許便擅自離去,人被氣得人仰馬翻。好半天才緩過氣來。“她反了天了!竟然敢和我大小聲?”


    “夫人息怒,少夫人她怕是也被嚇壞了。”旁邊的媽媽忙道。


    “什麽嚇壞了?我看她就是看天賜不在,就尾巴翹起來了!”唐夫人冷哼,又摔了一個茶盞,“賤丫頭,真以為給我兒生了個兒子就了不起了?我這個婆婆還沒死呢!”


    說著眼珠子一轉,便對旁吩咐道:“去,就說我的話,把秀兒小少爺接到我這邊來住上幾天,奶奶想他了。”


    蔣氏出了唐夫人的院子,頓覺壓在頭頂上的一座大山被搬開了,連忙長出口氣,心裏稍稍鬆快了點。


    隻是等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才剛進門,便有聽到一陣吵嚷聲夾雜著女子的哭泣聲傳入耳中,就如一根細針,紮得她腦仁疼。


    忍不住沉下臉。“又怎麽了?”


    “還是六姨娘和三姨娘為了一碗湯鬧起來了,七姨娘八姨娘過來幫忙,扭打了半天,奴婢好容易才將她們分開,隻是六姨娘七姨娘八姨娘還不服氣,還在和三姨娘吵。中間又誤傷了四姨娘,四姨娘正在房裏抱著二姐兒哭呢!”一旁的丫頭小聲道。


    又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蔣氏無力扶額,突然腳步一頓,嘴角又浮現一抹苦笑。


    這些家長裏短爭寵鬥毆的事情在她看來是雞毛蒜皮,在那個人眼裏隻怕連個事都不是吧?自己和她著實是差太遠了,根本連比都不用比的。婆婆還說什麽那女人方方麵麵不如自己,想來也隻是為了哄她出嫁信口胡諏的。


    但也幸好是她和唐天賜解除了婚約。不然,要是那個人真嫁過來了,自己那可能有好果子吃?單她一揮手,自己連同這一院子的女人都不用活了。


    搖搖頭,她也懶得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扶著額頭進房去休息。


    奶娘將兒子抱了過來,她逗弄兒子幾下,聽到兒子奶聲奶氣的叫娘,心裏的悶氣才算散去不少。


    但這時候,新進門的十二姨娘的小丫頭又跑了過來。“少夫人,十二姨娘說肚子疼,想吃燕窩補補。”


    十二姨娘,就是那個懷了孕的燒火丫頭。那天被靜王世子親自送上門來,唐太尉將人收了,回頭便命令她給了名分。


    給就給吧,反正這裏已經這麽多人了,再多來一個也無所謂。想想當初,原本在唐天賜身邊有四個通房,自己嫁過來後聽婆婆的意思給其中兩個抬了妾,但後來隨著靜王世子和太子紛紛送來美人,婆婆便讓她將剩下兩個也都抬了妾好和那些美人分庭抗禮。後來又陸陸續續來了這麽多,他們這小小的院子都已經人滿為患了。


    這人一多,各種雜七雜八的事情就多。這燒火丫頭的姨娘已經算是好對付的了。


    蔣氏擺擺手。“叫廚房給她燉一碗就是了。”


    小丫頭連忙笑嘻嘻的走了。


    過不一會,唐夫人那邊又來人了,笑眯眯的說著話,伸手就要把兒子給抱走。蔣氏一把便將兒子給牢牢包子懷裏。“秀哥兒這兩天身子正不舒服呢,太醫說了得好好養著,暫時不能挪動地方。媽媽請去和婆婆說一聲,等過兩日他好了我再待他過去請安。”


    是請安,不是去暫住,那就更不可能住著住著就不走了。


    來傳話的媽媽一臉冷意。“少夫人,這可是夫人的意思。”


    “我知道。”蔣氏冷聲道,一顆心早被唐夫人最近幾日的行徑給傷了個透。


    既然婆婆心中沒她這個媳婦,那她又何必再任她擺布?現如今,她隻需要照管好自己的小家,照料好兒子,那就夠了!


    於是乎,唐家後院,除卻唐大公子的後宅爭鬥之外,這婆媳之戰又轟隆隆的揭開了序幕,那鬥得叫一個煙熏火燎令人目不暇給,很快又給京城上下增添了不少談資。


    當然了,這些秦明蘭是不知道的。這些事情,對她來說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她才懶得理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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