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傳送陣中走出的時候,李察居然有種錯覺,覺得自己仍然在法羅,隻是從一個地方傳送到另一個地方而已,而他的耳中依然隱隱有廝殺聲在回蕩著。


    第一時間趕來的依然是諾蘭大神官。自從和李察有了合作後,她就變得非常積極。但看到李察,諾蘭卻是微怔。不過她當時沒有說什麽,而是等後麵的十位力量型的戰士從傳送陣中走出,才揮手給這些戰士加持了群體活力神術。


    “李察,你看起來有些不大對勁?”諾蘭看著李察,有些擔憂地問。


    李察搖了搖頭,說:“因為年輕,所以憂鬱。反正都是些有的沒的毛病,過段時間就好了,別理我。現在先看看箱子裏的東西,看你有什麽需要的。”


    諾蘭望著李察的眼睛,認真地說:“李察,我們之間雖然是有合作關係,但我更覺得我們是朋友,或者是其它的什麽關係。總而言之,金幣並不是一切。如果我願意,會有很多人想要跟我合作,讓我分享以百萬計的利益。”


    李察知道諾蘭說的是實話。永恒龍殿的大神官想要賺錢的話有的是辦法。不過諾蘭對他的關心,此刻卻讓李察有種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他其實隻是想要一個人靜靜,把心情平複一下。說到底,他還隻是一個沒到十九歲的年輕人,卻又比同齡人經曆的多了太多。


    所以在諾蘭的目光下,李察苦笑了一下,攤手聳肩,無奈地說:“我最美麗的諾蘭姐姐,我隻是心裏有些堵,過段時間自然而然就好了。至於原因,能不能讓我保密啊?來,先看看我給你帶了些什麽來吧!”


    說著,李察急急地就讓戰士們打開了封魔箱,露出裏麵堆得滿滿的折鍛黑曜鐵錠。


    李察指著那些金屬錠說:“看!這些都是你的了!”


    諾蘭隻是掃了封魔箱一眼,就又對李察說:“不對,你還是和以往很不一樣。究竟發生了什麽?”


    李察回瞪著諾蘭,忽然說:“姐姐!這是我們年輕人的事,就是有時候會突然別扭一下,很正常的事,等再長大些就好了。您年紀大了,年輕人的世界您不懂!”


    諾蘭紅暈上臉,羞怒交加,怒道:“李察!你敢再說一遍試試?”


    李察吐了吐舌頭,當然不會笨到真的再說一遍。不過他總算成功地把諾蘭的注意力給引開了。


    在處理帶回來的東西時,除了構裝外,李察把所有的東西都一股腦塞給諾蘭,也不管她是不是真的需要。諾蘭本著一貫的認真,清點了一下封魔箱內的金屬,決定給李察兩百萬的價格。可是當她抬頭時,李察早就離開了永恒龍殿,隻剩下兩個被留下來處理後續事務的自由阿克蒙德恭敬地看著她。


    李察這次回來,浮世德已是深夜。


    回到浮島時,幾乎所有人都睡下了。老管家一得到消息,立刻披衣趕來。李察毫無睡意,直接進入書房,讓老管家送幾瓶烈酒到書房,然後就和顏悅色地讓老管家去休息。


    片刻後,李察要的酒送到了書房,端著托盤進來的並不是普通的侍者,而是老管家自己。


    坐在辦公桌後的李察吃驚地抬起頭,對老管家說:“很晚了,您去睡吧!整個家族都要靠您才能正常運轉呢。”


    老管家將酒放在屋角的茶幾上,然後猶豫了一下,才對李察說:“少爺,您要少喝點,身體要緊。”


    “我會的。”李察微笑。


    老管家沒有再說什麽,退出了書房。他很清楚自己的本分,話已說到,是否聽就是李察的事了。


    等老管家走了,李察為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站在窗前,慢慢喝著。李察此刻心中什麽都沒想,也不知道該想什麽,隻是莫名的煩躁不安。


    滿滿一杯烈酒不知不覺間見底。直到李察感覺到微醺,心裏才逐漸變得活潑了一些。說到底,在法羅的這段時間,李察其實是殺的人太多了。十餘場大戰下來,死於李察屠刀下的亡魂至少有數萬之眾。


    在追隨者麵前,在戰鬥神官麵前,更重要的是在王國貴族們麵前,李察永遠是談笑風生、彬彬有禮,卻又一切盡在掌握的天才大魔法師。但是當一個人的時候,他卻還隻是一個十八歲的年輕人。在其他豪門中,這個年紀的青年正是鮮衣怒馬、快意恩仇的時候,可是李察卻早早的就征戰在位麵深處,現在更是背負上了整個家族的責任。


    在初入法羅的時候,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去做,甚至連在部下麵前說話都說不好。李察不苟言笑,其實是因為緊張,每件事,每一個決定,他都要反複思考,生怕做錯了什麽。那時他們在法羅處處受敵,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敵人也是異乎尋常的強大。


    李察心知,自己一旦做出錯誤的決定,甚至隻是運氣不夠好,都有可能就此戰死在法羅,屍骨亦會化為異位麵的塵埃。在這種情況下,心中的那種壓力實在是沉重得無法形容。


    直到此刻,直到沉重打擊紅杉王國王室,迫使法師協會妥協,並且利用貿易和構裝構築起滾滾財源,也獲得了利益緊密的強大同盟,李察才稍稍放下一點心裏的緊張。當他開始有餘瑕有心情回首自己這兩年所走過的路時,才忽然發現一級級墊高自己腳步的,是數以萬計的骸骨。


    李察也是人,看著無數生命在自己眼前一一凋謝,心中難免會有他朝吾體亦同的感覺。而在此期間,數次生死一線的經曆,也從記憶中浮現出來,並且分外深刻。他不知道哪一天自己也會成為這些骸骨中的一員,成為墊高別人腳步的墊腳石。


    其實在第一次魔法戰爭結束後,李察就不由自主地開始想這些問題。但那時還有許多善後事宜要處理,而現在,當他一個人在歌頓曾經的書房獨處時,許多疑問就開始浮現。


    首先,位麵戰爭究竟是什麽?


    為什麽兩個位麵之間除了戰爭與征服,幾乎找不出第三種關係?


    (卷三《眾鬼日行》完)


    卷四 擁抱廣闊世界


    章一 迷茫與責任


    歌頓曾經說過:“諾蘭德的獸人也比其它位麵的精靈美麗。”這就是公認的位麵戰爭惟一鐵律。


    兩個位麵之間如果搭建起橋梁,那就隻能是一方滅亡的戰爭,再也沒有其它可能。李察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麽會是這樣。


    規模再小的位麵戰爭,也往往會綿延數十年,最終死傷數量會以百萬、甚至是千萬計。


    不過李察並不迂腐,並不會簡單地因為心情關係,去判斷對錯。諾蘭德作為強大的主位麵,建立起鏈接的位麵數以千計。和這些位麵間的戰火綿延不絕,許多位麵戰爭已經持續了數百年之久。任何一個位麵,無論或大或小,想要和平最終隻有兩個途徑,要麽滅絕,要麽被徹底征服,然後慢慢滅絕。既然這麽多位麵都是這樣,那麽就一定有其中的道理。李察想不明白,那是因為他不懂,卻不能說位麵戰爭是錯的。


    但是李察隱隱覺得,當所有位麵之間都是戰爭時,卻又難說合理了。在幕後,一定有某些原因,隻是沒有人說得出來。在諾蘭德,所有貴族從小就接受位麵戰爭的教育,認為征服異位麵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不光是貴族們,諾蘭德的強者更是如此。幾乎每一個強者都經過位麵戰爭的血火錘煉,每一個家族背後都得有至少一個繁榮的專屬位麵,才能在戰火紛飛的諾蘭德大陸站穩腳跟,從而把家名繼承下去。


    位麵戰爭,似乎就是諾蘭德一切智慧種族的本能。不光是人類,精靈、矮人、獸人乃至蠻族都是如此。如果擴展些看,不止諾蘭德,其它同樣強大的主位麵也都是如此。


    李察失笑,搖了搖手中的酒杯,將大半杯烈酒一飲而盡。他在嘲笑自己,位麵曆史已有數十萬年,不知出了多少驚才絕豔的大人物,他們都沒能破解位麵戰爭的秘密,而是一個個都爭先恐後的投入到位麵戰爭中去,自己又在這胡思亂想什麽,又有什麽資格亂想?


    如果沒有法羅的位麵戰爭,李察自己亦不會提升得如此迅猛,更不會在短短時間內就積累下巨額財富,並且有了支配自己命運的權力。


    就在他端起酒瓶,再為自己滿上一杯酒時,一筆筆數字正在他心底流過。裏麵有構裝數量,有流入流出的金幣和財富,有麾下逐漸擴張的軍隊,有自己和追隨者穩步提升的實力和等級,但更多的卻是死於他兵鋒前的無數生命。


    現在的李察正處於一種很奇異的狀態。他想得很多,可是這些卻都是自動冒出來的,根本不需要他去動腦搜尋。李察喝盡了杯中酒,又拿起酒瓶,卻發現手中一輕,原來酒瓶已經空了。


    李察搖了搖頭,覺得自己還很清醒,可是心底那火燒般的焦躁卻更加明顯,灼得他難以忍受。然而李察卻又不明白自己的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他本能地拿出一張空白的魔紋紙,取出從不離身的神器魔法筆,開始信手在紙上塗抹出一大片線條、字符和數字的混合物。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塗抹著什麽。


    很快一張紙就塗滿了,李察也覺得心中一直積壓著的什麽東西似乎被轉移到了魔紋紙上。


    李察隨手又打開一瓶烈性威士忌,給自己倒上滿滿一杯,然後站在窗前,一口口淺啜慢飲。不知不覺間,一杯酒空了又滿,一瓶酒漸漸見底,最後變成了一個被扔在角落裏的空瓶。


    嗒的一聲輕響,一個新的酒瓶蓋落在地板上,輕快地彈了幾下,就滾向門口,最後停在一雙踩著拖鞋的雪白小腳前。它撞上了一顆嫩得如同要滴出水的腳趾,這才懶洋洋地躺下。隨後,一隻近乎完美的纖手撿起了這個酒瓶蓋,拿到眼前注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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