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迪文森果然站住,沒有進一步動手的意思。少女也不敢過度激怒他,這個男人身上有某種讓她不寒而栗的氣質。所以艾琳沒有再多逗留,而是轉頭向傳送陣的方向跑去。哪怕要多花很多錢,她也不願意再和斯迪文森接近。


    “或許你可以重新考慮一下。”艾琳背後傳來斯迪文森的聲音,還有另一種讓她猶豫的聲音,那是金幣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音。


    “至少有兩百金幣!”細密的撞擊聲讓少女本能的判斷出了金幣的大致數量。於是她慢慢停了下來,回頭看去。


    “反正已經安全了……”少女想著,心卻跳得越來越快。


    斯迪文森仍然站在原地,象隻盯著獵物的狼一樣看著她,笑得很從容,也很自信。一隻精美的皮質錢袋正在他的右手中一上一下地跳躍著,不斷發出勾人魂魄的金幣撞擊聲。錢袋並不大,但是卻足夠的鼓脹,看到它的第一眼,艾琳更是確定了自己最初的判斷,至少是兩百金幣。而且豐富的閱曆、敏銳的感知以及昏暗的環境,更讓少女發現了錢袋在放射著淡淡的魔法光芒。這是由附魔皮革製作的錢袋!


    能夠附魔的皮革都很昂貴,而用附魔皮製作錢袋就更為罕見了。不是真正的世家貴族直係子弟,根本無力支持如此奢侈的行為。錢袋附魔考究的可以是增加實際儲存容量的“空間”,或者是使自重和內容物變輕的“輕盈”,其次可以是“耐久”,哪怕是最差的純粹裝飾用的“閃光”,也會使一個錢袋的價值遠遠超過其能夠容納的金幣本身。


    斯迪文森的笑容越來越象毒蛇,而青蛙卻感到無力逃跑。“我剛才摸了你,所以這些是你應得的酬勞,來,過來,拿去吧!”


    艾琳隻覺得喉嚨中陣陣幹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很想立刻轉身就跑,可是腳卻一點點向著斯迪文森的方向移動,而各種紛亂的念頭更是不停在心中互相撞擊著。


    “他不會再強迫我了,而且他剛才已經摸過了我,所以這筆錢隻是對已經發生過的事的一種補償,不是嗎……”思緒一片混亂之際,艾琳忽然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的走到了斯迪文森麵前。而斯迪文森象是知道她在想什麽似的,直接抓起她的手,把錢袋放在她的手心,然後帶著惡魔的微笑說:“錢袋也是你的。”


    “可是,我……”艾琳覺得自己喉嚨幹得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她感覺一切都不太對頭,卻又說不出是哪裏不對。


    “我知道你現在很需要錢,而深藍的傳統是講究公平和自願的交易。所以我給你一個建議,如果……”斯迪文森停頓了一下,目光從上到下掃過少女的身體,立刻讓她打了個寒戰,然後才說:“如果你能夠保持目前的身體狀態,陪我上床的話,你肯定會得到一個滿意的回報。比如說,我可以替你償還所有的債務……”


    “不,我不能……”艾琳用力地搖著頭,臉色蒼白,一步步向後退去,手卻緊緊地抓著錢袋,手指關節已經因過於用力而變得青白。


    斯迪文森負手站著,一點也沒有逼迫她的打算,而是說:“不著急,你可以慢慢考慮。我的建議,在一個月內都有效。”


    艾琳忽然轉身飛奔而去。


    在斯迪文森身後,米妮如幽靈般出現。她淡色的雙眸盯著遠去少女的身影,冷冷地說:“這種在底層邊緣區域生活的人,為了錢什麽都可以做。你看上的就都是這種貨色?如果是這樣,那麽你休想碰我。”


    斯迪文森忽然笑了,低沉地說:“我們的婚約已經成立了,按照規矩,現在我想怎麽碰你就能怎麽碰你!”


    他一把將米妮拉到身前,右手直接插進她的法師袍,用力揉摸著。米妮臉色已因憤怒而變得蒼白,但是掙紮和抵抗卻都徒勞無功,十七歲的斯迪文森身強力壯,完全壓製了仍然是個少女的米妮。


    “老師不會放過你的!”米妮有些歇斯底裏地叫了起來。她手揮足踢,徒勞地抵抗著,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個魔法師,還是個剛剛成年的少女。


    “老師?”斯迪文森冷笑一聲,說:“如果沒有索拉姆家的資助,你難道還支付得起深藍的學費嗎?一個月的時間,變化已經太多了。要是沒有我們索拉姆的援助,尼奧侯爵或許連自己的領地都保不住。他現在恨不得把每一枚金幣都換成附魔箭,還有餘力供養一個在深藍求學的天才女兒?別天真了,如果他真有本事,又怎麽會把你賣給索拉姆?”


    聽到這個“賣”字,米妮的臉色立刻蒼白慘淡了幾分。以這紙婚約幕後的交易而言,利益交換的赤裸和急迫,與買賣其實相去無幾。


    “如果沒有我,親愛的米妮小姐,你在深藍的寫意生活,傳奇法師親傳弟子的耀眼光環,明天可就都沒了!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斯迪文森的話陰寒得如同冰凍地獄的風,吹得米妮全身都為之僵硬,掙紮越來越是軟弱無力。而他的手則和聲音一樣冰涼,緩緩向下滑去。“親愛的米妮小姐,如果你考慮清楚了,那就請把腿分開。”


    米妮忽然劇烈顫抖了一下,眼淚從緊閉的雙眼中不住湧出。


    斯迪文森則恢複了優雅的貴族聲調,甚至微笑著,說:“至於艾琳,我對她感興趣的原因隻有一個:我們的小李察明顯是有些喜歡她的,所以我要先把她變成我的女人。而在李察這件事上,你一定會幫我的。”


    “我親愛的米妮,你太過專注於魔法的研究了,已經很久沒有關注過外麵的世界,甚至沒有關注過家族的消息了吧?你可能還不知道進攻尼奧侯爵領的是誰。不過沒關係,我可以告訴你,她是艾莉婕·阿克蒙德子爵。而我們的小李察全名是李察·阿克蒙德。親愛的,你現在知道其中的關聯了嗎?嗬嗬,其實你應該感到慶幸。如果進攻尼奧領的是小李察的父親歌頓·阿克蒙德的話,你的父親根本支撐不到我們索拉姆家族的援兵到來!真到那個時候,你以為你還值得一份索拉姆的婚約嗎?如果真有那麽一天,你和底層邊緣區域的艾琳就沒什麽本質區別了。一個失地侯爵的女兒,身體完全是可以用金幣買回來的,哪怕比艾琳貴,也仍然是可以用金幣估價的。”


    “好了,說了這麽多,你應該知道,小李察才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所以,幫我,親愛的。”


    斯迪文森拍了拍米妮的臉,然後滿意地看著她望向李察居住區的目光中,已經帶上了掩飾不住的仇恨。


    章二十四 若在冬季


    因為艾琳的突然轉變,整個夏天李察的天空都籠罩著一層陰霾。每當稍有空閑,少女微笑著但又哭泣著的臉便浮現在腦海裏,無論怎樣刻意都無法驅散。他的心中全部被艾琳的身影填滿,借助超卓的智慧和精確天賦,她的一言一笑,一舉一動,都會完完全全的在腦海中還原,甚至她身體的每一個細節,連同那未能完全探索的最神秘的區域,所有的點點滴滴,都會清晰記得。


    心境是會變化的。


    就在不久之前,記憶的每個片段都帶來陽光、欣喜、忐忑和對第二天更多的期待。而現在,這些記憶一日一日反複疊加,最終溫馨的暖意燃燒成灼人的熾烈,如同塊塊燒紅的烙鐵,炙燒在他尚未成熟的心上,在那道深深疤痕的旁邊,再留下一條細細的痕跡。


    李察知道艾琳就在這些天裏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也知道她有心事,可是卻不知道原因究竟為何,每次詢問卻又沒有任何結果。直到此時,李察才發現,除了艾琳之外,他竟然沒有一個可以說說話的對象。是的,在深藍中,他沒有任何朋友,一個都沒有。雖然他是蘇海倫的親傳弟子,可是到深藍一年了,李察也隻見過老師三次而已。說起來,除了授課的魔導師們外,他和艾琳相處的時間反而是最多的。


    每當獨處時,李察心上的痛就格外清晰,甚至偶爾會痛得和隻在夢境深處才會出現的熊熊烈火類似。隻有躲藏進魔法和知識的浩瀚世界時,他才能重新歸於平靜,專注於複雜的公式、曲線、魔力和異位麵生物上。


    度夏如冬。


    這個夏天的李察是讓人驚歎的。在每項學習的領域中,他都徹底爆發,很多時候交出的成績讓見多識廣的大魔導師們也為之無語。除了稱頌睿智的偉大的永遠正確的蘇海倫殿下,別無他言。而在非常有限的時間內,李察魔力的增長竟然再一次提速,眼看到夏末時分就會達到二級魔法師的標準了。魔法領域之外,李察的表現也同樣讓人震驚。哲學、曆史、政治、經濟,小小的少年如幹涸的沙漠,瘋狂吸收著每一滴知識。就連那位最挑剔的大畫家在看到了李察交上來的一幅畫後,也久久沉默。


    那是一個少女的背影,提著大大的恒溫食盒,正向遠方昏暗的通道中快步走去。刹那的剪影,卻把她的壓抑、憂傷、些許的慌亂和害怕全部勾勒出來,就連那飄飛的魔法袍一角,都讓人誤以為會繼續隨風而動。不知道為什麽,那個食盒似乎是畫麵中心點,筆觸的使用也與人像有所不同,如果說人像的動感塑造得絕佳的話,食盒似乎靜止在那裏,沉重得仿佛一塊巨石,拉扯住看畫人的心髒直往下墜。整幅畫麵是素色的,也沒有用到第二種畫具,全部由魔法羽毛筆勾勒而成,無數細細密密深淺不一的線條共同組成了這幅讓人感到窒息的畫。


    這幅畫,讓大畫家整整看了一個小時,卻依然難以給出評價。最後,他忽然長歎一聲,對身邊的助手說:“再現真實隻要突破了臨界點,原來也會成為藝術。而這幅畫,僅是他抓到的這一刹那,就足以成為永恒!”


    助手目瞪口呆,沒想到一幅簡單的素色勾勒竟然會得到大師如此評價。不過作為差點就站上神聖同盟藝術巔峰的少數幾人,大師的評價是斷然不會錯的。既然得到了大師的親口讚譽,那麽這幅畫在外麵的世界隨隨便便都可以賣出數萬金幣的高價。惟一製約它進一步升值的,就是李察還活著,而且好象還能活很久。可是這樣的作品,或許在今後相當長的時間內,李察都不會創作出來了。


    大師感慨良久,終於沉重地搖了搖頭,揮手讓助手離開,自己則坐在畫架前,死死地盯著這幅少女像。天不知不覺間黑了,畫室中也變得昏暗,但是一團純由魔力點燃的熒火在大師身邊出現,給畫室增添了一點暗淡的光芒。在昏暗光線下,這幅素色勾勒的感染力才真正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讓看的人也仿佛置身於那陰暗、寒冷、空曠,仿佛不知道盡頭的長廊中。


    “已經多少年沒有看到過這樣的作品了?這個孩子……畫她的時候心裏一定很痛吧!”大師喃喃自語。他也曾經有過年輕的時候,在最痛苦的時候創造出了最輝煌的作品。然而當功成名就之後,卻再也難以找回當時的激情和衝動。看到這幅畫,仿佛就看到李察,那個漂亮、沉默卻又在骨子裏帶著一股狂野烈性的大男孩。


    大師忽然焦灼起來,甚至於不能安然坐在椅子上,他站起來,在這幅畫前來回踱步,似乎內心深處有什麽難以作出的決定。徘徊了整整一個小時,大師的目光才落在畫室的角落裏。那裏放著一張精致的魔法台,和畫室整體散漫隨性的風格有些格格不入。魔法台是激活每月帳單的專用設備,本該找個合適的空間,穩妥地裝置起來,但是大師有些不拘小節,於是這台昂貴而重要的設備被隨意地扔在畫室角落裏,隻有必須用到的時候,才會被從角落裏一堆廢稿中扒拉出來。看到魔法台,大師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每月帳單,想到了蘇海倫的喜悅。


    大師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看到過傳奇法師的喜悅了。


    而這幅畫……這幅畫太傳神了,以至於大師都沒有辦法假裝看不出它的傳神。它就意味著特殊的情況,而且是傳奇法師專門列明需要上報的幾種特殊情況之一。如果不報,大師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隨之而來的一定是傳奇法師的狂暴。在藝術、良心和蘇海倫的喜悅之間抉擇,大師還能掙紮掙紮,可是在良心與蘇海倫的狂暴之間,卻根本沒有他選擇的餘地。


    大師一臉痛苦,伸手取下了少女像,仔細包好,然後匆匆離開了畫室。


    一個小時後,少女像就被放到了黑金麵前。


    灰矮人讓大師整整等了四十分鍾,才從攤滿了整張工作台連帶堵住一半通道的寶石原礦中爬出來,然後用一分鍾的時間聽了聽大師的說明。深藍是魔法的世界,也是金幣的世界,卻沒有藝術什麽事。灰矮人一隻腳踏在魔法之峰的半山腰,另一隻腳則站在金幣之山的頂峰,因此他的身體高度雖然剛剛碰到大師的胸口,心理高度卻是正好相反。


    大師的說明灰矮人根本沒聽進去幾個字,他略過所有解釋性的語句,抓住了重點,李察的作品,蘇海倫殿下專門要求上報的情況之一。聽到這裏,黑金倒也不敢怠慢,用那雙堅硬粗糙,布滿了厚硬程度堪比魔獸鱗片的老繭的手,小心撕開了包裝紙,露出了裏麵的少女像。


    一片寂靜。


    灰矮人的眼睛幾乎動都不動的盯著少女像,嘴唇急速開闔,不知在自語著什麽。大師則深深為之震驚,沒有想到黑金竟然能夠看出這幅畫那流光石火般的神韻,並且為之震顫。大師忽然覺得自己此前對灰矮人的確有些偏見,是誰說這個種族根本不懂藝術的?


    黑金忽然吐出一口濁氣,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說:“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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