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輕笑一聲,不置可否,郭嘉倒是懶洋洋地質疑了句:“曹寅好歹身為封疆大吏,不至於如此不堪罷?”


    諸葛亮不卑不亢道:“曹寅此人劣跡斑斑,品德卑劣。昔日為人臣下時不聽調令,董賊禍亂京都時尚趁虛謀害上官,後仗亂局中朝廷傾頹,賄以金銀珠寶,方得一紙詔書做任命,名不正,言亦不順。他如今苟全,實是上不得聖心,下不得民誌,世家望族紛紛袖手旁觀,軍隊羸弱而部下思異,自是不堪。”


    燕清坦誠道:“劉焉貴為皇室血脈,曾深受靈帝恩惠,歷任宗正、州牧,有一定的資歷名望,哪怕是當今聖上,也得客氣道句皇叔。況且其於益地經營已久,要讓他傷筋動骨,並非是做不到,而是太得不償失了。”


    所謂益州有天子氣的說法,八成是董扶作為益州本地人,變相想回鄉養老的說辭,不想劉焉這官場老油條卻天真無邪了一把,還真信了。但他除了在這件事上受了忽悠外,到益州後採取的行動舉措,大多是頗具成效,也讓他站穩了腳跟。


    就拿他目前最受詬病,也就是當初命令張魯攻取漢中,再以米賊作亂阻隔交通為由,徹底切斷與朝廷間聯絡,自然也絕了上貢的這一項,除了讓他在大義和名譽上不痛不癢地受些損害外,就更便於鞏固自身實力,朝廷再感憤怒,也因自顧不暇,根本奈何不得他。


    至於這天底下,最能威脅到他的燕清,也隻雄踞於關東關中一帶,哪怕有意擴張領地,首當其衝的也是與其接壤的那幾州,輪不到他來。


    部分益州世族早早地向這位漢室宗親投了誠,還有些是觀望為主,但也不肯得罪於他的。


    比內憂外患,名聲還差勁透頂的曹寅,形同益州土皇帝的劉焉幾能稱得上是春風得意,可要強上太多了。


    鑑於如今劉焉隱性變節,仗著天高皇帝遠,閉戶斷路的心思人盡皆知,燕清也不用擔心當著大漢忠臣荀彧的麵,說有意攻打一位血統甚至比在龍椅上的那位還要來得高貴的皇叔有什麽不妥了。


    諸葛亮卻道:“燕公是誤會在下之意了。”


    燕清含笑看他一眼:“噢?”


    諸葛亮笑道:“自古以來,凡是討伐叛逆,都當由聖上下令,中央出軍,豈有回回都讓燕公代勞的道理?長久以往,即便燕公所懷赤誠忠心,也當偶作避嫌,難保不受小人詆毀,道是越俎代庖,圖謀不軌了。”


    要能成功說動朝廷那些說好聽些是明哲保身和擅識時務,說難聽些是無利不起早的老臣們,挪動用以保護他們的精銳官兵,去收拾個可管可不管的劉焉,那可是大功一件。


    哪怕最後輪不到燕清勢下的人去接管益州治理,能讓劉焉的心血毀之一旦,被重新洗牌,實力上也被極大地削弱了,此消彼長,對燕清而言就是有利的。


    燕清心如明鏡,沖諸葛亮會心一笑:“願聞其詳。”


    當流水樓中的諸葛亮侃侃而談時,建章宮中的皇帝劉康則在神遊天外。


    在折騰那麽幾回,導致差點連命都丟在蠻夷手裏之後,在他心裏,不止是建立起了對燕清的絕對信任和強烈依戀,有對當初不曾作為的臣子的厭煩,還有對自己形同傀儡的了悟。


    正因如此,哪怕有太傅盧植嘔心瀝血,恨不能將他培養成胸懷雄才大誌的明君,也不見有半分成效,隻有一邊奮力與黨派鬥爭,一邊盼著小皇子的誕生了。


    然而劉康身為精氣旺盛、又無所事事的青年,採選後宮嬪妃的次數雖不少,態度卻稱不上積極。


    畢竟再溫婉秀麗的女子,也斷抵不上似神明一般從天而降、將他從水深火熱裏救出,卻又不求功名利祿,甚至對他都不假辭色的那位謫仙分毫。


    於是盧植朝思夜盼的兩樁事情,連一件的影子都不曾出現過。


    劉康打著哈欠,光明正大地走神走完了整個早朝,臣子們雖是各吵各的,也不可能沒發現他的心不在焉。


    隻是他們對此習以為常,例行公事地匯報完後,也就下朝了。


    盧植落在最後,深深地看了眼神色懶散的皇帝,長長地嘆了一聲,正要離去,就被劉康忽然揚聲叫住了:“太傅請留步。”


    盧植連忙回身,行禮道:“陛下有何吩咐?”


    劉康一副頗感興趣的表情:“方才好似聽說,燕卿派來送貢的使者到了?”


    對這一問,盧植始料未及之餘,心裏便忍不住一陣陣地發苦。


    方才朝上所議,比這要重要的政務,少說也有七八件,怎麽就讀讀關注燕清那了?


    要不是燕清連救駕的大功都不曾留戀,司空的厚愛也拒了,他怕都要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對方給陛下灌了什麽迷魂藥,才這般執著不歇。


    哪怕再不情願,以盧植的忠直,都不可能做出欺君的行徑的,當即便將來使諸葛瑾到來之事道了個清楚。


    劉康露出一抹滿意的微笑,緩緩地點了點頭。


    就在盧植以為陛下大概是想親自接見一下諸葛瑾時,對方卻突發奇想,興致勃勃道:“依愛卿看,孤若想遷都,是否可行?”


    第235章 順水推舟


    饒是盧植對皇帝的不靠譜程度有了深刻的認知,隨時做好了應對無理要求的心理準備,猛然聽到這話時,還是差點被活活氣死。


    泱泱大國要遷動國都,被這飄飄然地一提,倒像是尋常百姓搬個家一般!


    “陛下三思,此事決不可為!”


    好不容易緩過口氣來,看著一臉不以為意的皇帝,盧植就忍不住再次氣怒攻心。


    這位謹守臣綱,從不越雷池半步的錚錚忠臣,都顧不上沖陛下怒目圓睜是屬大不敬的了。


    他霍然向前一步,深深地行了一禮,沉聲道:“雒陽為龍興之地,大漢於此建都,已有數百年之久,哪怕是當初飽受董賊之害的先帝,也不曾說出遷都之言!”


    至於劉辯究竟是沒想到,還是想到了沒來得及去做,盧植就選擇性地忽略了。


    劉康靜靜地看向他,不置可否。


    這番神態落入盧植眼中,便是結結實實地不知悔改了,痛心疾首道:“不知是何人在陛下耳邊進此讒言?此人意在殆害國運,損傷國體,動搖民心,其心可誅!”


    盧植其實心裏十分清楚,此等荒唐之語,哪怕借給在皇帝身邊侍奉的內侍宮婢,或是後宮嬪妃一百個膽子,都不可能說得出來的。


    況且放眼朝中,大多數朝臣的祖業根基都在京師雒陽,遷都隻會叫他們蒙受巨大損失,哪兒會主動去提這餿主意?


    單是‘遷都’二字從皇帝嘴裏出去,讓旁人得知天子竟然萌生了這一念頭,罪魁禍首在下一刻,就要成為眾所矢之的公敵。


    會如此膽大包天,又不知輕重的口出戲言者,也隻可能是皇帝了。


    這番指桑罵槐,也是盧植意在著實氣急了下的委婉警告,可謂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劉康卻隻慵懶一哂,仿佛沒聽出盧植話語裏狠狠的敲打之意,甚至將手一攤,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並無旁人進言,孤實存此誌久矣,隻因前些時日動亂四起,錢糧吃緊,人心惶惶,不便提起,方暫作了擱置。現邊關平順,朝中除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外,也無大的災禍,又念及太傅素與孤意合,方重提此事,好與太傅做個商議。難道太傅還欲誅孤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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