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寬衣的動作一頓,將剛鬆的衣帶,又一言不發地重新繫緊了:“自然是有的。何事?”


    呂布神秘兮兮道:“有出好戲,還請主公隨布來一趟。”


    好戲?


    燕清意味深長地看向呂布。


    對方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他卻著實想像不出對方能折騰出什麽好戲來,挑了挑眉,還是寵溺道:“好。”


    呂布掐準時候,在夜深人靜之時,悄悄摸地領著燕清,安靜地候在了荀彧的帳邊上。


    燕清在發現他鬼鬼祟祟所往的方向時,就猜出了目的地,真到了地方,不免心裏多了幾分‘果不其然’,無奈道:“文若與奉孝不同,玩鬧還是免了吧。”


    帳裏還有淡淡的燈光耀著,荀彧還未歇下。


    大晚上的,還來玩什麽潛伏?


    若說頭一日燕清還有些憂心,在經過多日的親密相處,密切交談後,就再不對荀彧存疑半分了。


    不過呂布也是一番好意,燕清也不好太打擊他,這事更不宜宣揚出去——好在附近把守的都是親兵。


    他想了想,壓低了聲音,貼著呂布耳畔說道:“文若不會是細作,快回去罷。”


    呂布卻是微微一愕:“細作?”


    這下換燕清詫異了:“……難道你不是這麽懷疑的?”


    呂布搖了搖頭,正欲解釋,看到前方來人,眼睛倏然一亮,疾步前行幾步。


    在做夢也沒想到呂大將軍會忽然出現在這裏親兵反應過來要行禮之前,呂布幹脆利落地命令對方閉嘴,再將食盒奪了過來。


    “還請主公過目。”


    接過那四四方方的食盒呈上後,燕清不由‘咦’了一聲,奇怪地搖了一搖。


    他的第一感覺是,這食盒的份量未免也太輕了。


    晃動起來的聲響也很是奇怪,不似酥餅一類的糕點,倒像是堆得更紮實的一些輕物。


    況且漢時的食盒,可沒帶隔溫的先進效果,就算荀彧真要宵夜,也不可能叫一些拿起來輕飄飄不說,還很冰涼的食物。


    在呂布期待的注視下,燕清疑惑地將蓋子一揭,滿腹疑問瞬間迎刃而解。


    ——裏頭放著的,可不正是一紛紛被疊得整齊,尚未批閱的公文和信函?!


    燕清嘴角抽抽,黑著臉問呂布:“夜夜如此?”


    呂布肯定地點了點頭。


    難怪自他停了與荀彧同床共枕後,對方白日理事的時間雖短了,可經其之手處理掉的公文,總量上卻未減少多少。


    難怪荀彧眼底的烏青,一直消不下去。


    難怪……


    燕清眉心狂跳,將食盒重新蓋上,丟到呂布懷裏,再一轉身,大步流星地衝到帳前,麵無表情地將簾一掀——


    荀彧半倚在榻邊的軟枕上,姿儀難得地在隨意中夾了幾分與郭嘉相仿的風流。他已換好了素色寢服,沒了發冠束縛的長髮披散,溫暖的橘光均勻地灑在如冠玉一般的麵龐上,耀得半垂眼瞼下的眸光愈發清明。


    他神情無比專注,手裏鬆鬆地捏著一封信件,大半心神已沉浸在了思緒之中。


    連帳簾被掀起的動靜,也未能引起他太多注意力,隻輕掀眼皮,口吻淡定道:“放那兒吧。”


    燕清輕快道:“好哦。”


    荀彧渾身一僵,猛然抬頭,驚訝道:“——主公!”


    燕清微微一笑:“文若!”


    驚不驚喜?


    荀彧:“……”


    清晰地捕捉到一向淡定從容的王佐之才,自眼底飛快流露出的一絲錯愕和慌亂,燕清卻無一絲一毫的成就感,唇角倒是笑意更盛,慢條斯理道:“文若學識淵博,可知‘陽奉陰違’作何解?”


    荀彧雖不知這明代才有的典故,也能輕易體會出字麵意思。


    ——自然也品得出其中的質問之意。


    隻是如今是被主公逮了現行,饒是他舌燦蓮花,也隻剩百口莫辯了。


    荀彧無奈道:“彧無話可說,任憑主公懲處。”


    “好。”燕清淡笑著點了點頭,好似認真考慮了一會兒,忽然側過身來,看向自進帳來就在竊笑不已的呂布,展顏一笑道:“到豫地約莫還要八日,那督促文若之事,暫且就全盤交給奉先了。”


    被那燦爛的漂亮笑顏晃花了眼,呂布暈頭暈腦地應了下來:“……啥?!”


    “如此,有勞了。”


    相信呂布絕對不會辜負期望的燕清,淡然一頷首,下一刻就氣勢洶洶地拂袖而去。


    被飛甩開的寬袖劃開一道用力而含怒的弧度,愣是撞得簾子猛然往外一歪。


    第219章 捉摸不透


    燕清罕有地大發雷霆後,撂下這麽一句話,就幹淨利落地拂袖而去,留下二人默默無言。


    荀彧雖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此時此刻,自然反應過來主公究竟是如何發現他的小伎倆的了。


    赫然是在場另一人告的密。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目光淡淡掃過如喪考妣的呂布的表情,再定格在被盛怒的主公一腳踩扁了的倒黴食盒上。


    他不假思索地起了身,慢條斯理地將它拾起,拂去並不存在的灰塵,放回了案桌上,卻是不打算打開了。


    呂布仍蔫得半句話都不想說,就一屁股坐下,耷拉著眼皮,好似正警惕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但隻要仔細些看,就不難發現他的眸光其實是渙散的,顯然正在神遊天外。


    荀彧被他緊迫的目光盯著,也絲毫沒有不自在感,隻戀戀不捨地最後注視了少說還有二十來份未批閱的公文一眼,才暗嘆著轉過頭來,揚聲命令還守在外頭、滿是不知所措的親兵送熱湯進來,供他洗浴。


    經剛才那一出,他也真打算睡下了。


    呂布還木木地毫無反應,荀彧便主動開口,客氣地詢問道:“這帳中尚有一榻閑置,若呂將軍不嫌,在主公徹底消氣,改變心意之前,便請用罷。”


    在同等官職的謀士之中,論起投入燕清麾下的時間,他隻比最早的郭嘉和賈詡要來得晚一點。


    盡管因職務不同,他不似大侄子般常年隨軍,跟著主公南征北討不停,但對這位人高馬大,勇冠天下的頭號悍將,還是極為熟悉的。


    ——忠心耿耿,偶有靈光,勇武絕倫,剛愎高傲,深受主公信任。


    早期還有著貪錢財,好美色的一麵,近年來許是近朱者赤的緣故,毛病大多銷聲匿跡,倒多了喜讀書的美談。


    這傳言流到兗州時,信的多是對燕清盲目信從的平頭百姓,尤其教徒,但在官員之中,則多是懷疑態度。


    但不管是真是假,那粗莽的呂布哪怕變不成文武雙全、風度翩翩的儒將,也仍是最受主公重用、掌握最大兵權的心腹愛將。


    對這一點看得清楚的人,恭維和宣揚起來,反而就更厲害了。


    荀彧倒是信的,可正因為此,對於呂布今夜告密的動機,他卻頗難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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