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與荀攸異口同聲地回道:“不會。”


    燕清也不問原因,笑道:“世間能者所見略同。不過對盧太傅的文采,我雖放心,在那信裏,恐怕卻還得多加一道工序,才稱得上萬無一失。”


    荀攸眸光微閃:“離間?”


    郭嘉也福至心靈:“塗改?”


    燕清輕抿了唇,笑道:“將你倆的答案合起來,就剛剛好了。”


    當天夜裏,馬騰和韓遂都各自接到了書信,可他們暫還不知的是,這裏頭的內容,卻略有不同。


    雖是長年鬥爭的敵人臨時結的盟,但在利益相通的情況下,自然就得商量著同進退。


    馬騰緊皺著眉頭,開頭便道:“這燕村夫若真無那心思,退兵自是順理成章,隻是送質子還是割地償罪,實是一樣都無法接受。”


    韓遂詫道:“質子,割地是怎麽回事?”


    馬騰一臉莫名其妙:“你還沒看過信麽?”


    韓遂道:“自是看了。”


    馬騰擰著眉道:“難道你的信同我的還長得不一樣?”


    韓遂看他麵露不快,索性也不解釋,直接從懷裏取了那信,叫馬騰自個兒看去。


    馬騰不看還好,一看就發覺,這倆字跡雖一樣,都是出自盧植之手,可對方那封,不但條件上要優厚寬帶許多,措辭也客氣一些,甚至還多了個陌生的印戳。


    他隻覺那印戳萬分眼熟,卻一時間想不起來,便暗暗把那記下,然後含糊地敷衍了韓遂幾句,就回了帳。


    等他把副將叫來,對著那一研究,就有了個讓他怒不可遏的驚天發現。


    ——那明明就是燕村夫的印章!!!


    第179章 心有所覺


    就在馬騰自以為摸著了真相,一心以為受了出賣,吃了老大一個暗虧,感到氣怒至極的時刻,燕清正以一種極舒展的姿態坐在墊高的軟席上,手裏捧著文書,一麵漫不經心地看著,一麵同旁邊的荀攸有一搭沒一搭地交談著。


    每當話題稍微能引起他興趣的時刻,他便會毫無自覺地微側過臉,肌如白玉一般皎潔細膩,脖頸修長,長發烏黑。


    唇角嗪著淡而溫和的微笑,那弧度瞧著與平日對外人的相仿,質地上卻添了幾分放鬆柔和,好看得讓人捨不得移開眼。


    郭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容顏極盛、神氣煥發的自家主公,不禁暗暗地嘆了口氣。


    不得不承認,呂大莽夫會動了那般心思,很大程度上,也是情有可原的。


    得虧他每日在梳洗的時候,都得於銅鑒裏見著個隻比主公略遜色一些的美男子,否則說不準也得被對方所惑。


    燕清不知郭嘉瞧著一本正經,內心已在天馬行空,沖他招招手,親昵道:“奉孝又想什麽呢?”


    郭嘉被打斷思路也不慌張,甚至連目光都不帶挪開的,不疾不徐地湊近一點,隨口拽了句感想出來:“主公是如何知曉,光憑一區區印戳,便可奏效呢?”


    燕清莞爾:“聯盟初成,連磨合都來不及,那兩人心胸狹隘,皆好猜忌,對不久前還是心腹大敵的盟友,又能有多少信任呢?”


    “要是對麵中了這粗淺的離間之計,馬騰不敢當麵跟韓遂撕破臉皮,卻會甩開對方;韓遂孤掌難鳴,麵臨的抉擇是懼則退,怒則攻。倘若是後者,其必以暴厲之氣待麾下軍士,一旦軍心散了,他那小命,也就沒了。”


    至於會不會成這點,燕清倒不甚擔心。


    馬騰不管是按而不發,伺機報復回去,還是火冒三丈,當場選擇質問,韓遂都是既洗不清,也不屑去洗的。


    畢竟兩勢之間,一直都是韓遂的更盛一籌,而這回不論是出力還是損失,也都是他那頭的占了大頭。


    若在本就不痛快的此時,被無端冤枉一頓,再興師問罪一通,這麽一個橫行霸道慣了的大老粗要還能耐下性子曉之以理,那才是奇了怪了。


    燕清隻簡單一說,郭嘉雖已大致猜出,可在對上燕清眸底那點明亮而奪目的笑意,和麵上那抹運籌帷幄、殺伐決斷、自信滿滿的淩厲時,饒是他見慣美人,也不由錯了錯神,呆了一呆。


    話剛說完,燕清就敏銳地察覺出郭嘉的眼神有一瞬的古怪,不由奇怪地問道:“奉孝到底是怎麽了?”


    郭嘉暗嘆一聲。


    主公若肯將這世間罕有人及的強大洞察力,稍微撥個一兩分到呂布頭上,怕就能清清楚楚地看明白那二愣子的狼子野心了。


    燕清不知郭嘉那山呼海嘯的豐富內心戲,看他沉默不答,仿佛又沉浸在了思緒之中,也未在意,隻挑了挑眉,就繼續埋頭批閱文書,時不時跟公達有說有笑去了。


    郭嘉頗感糾結地看著不管和誰在一塊兒,舉手抬足間的細小互動,愣是能營造出極親密的氛圍的主公,把平日裏一悶棍都打不出響來的荀公達的話匣子給打開不少,心裏的憂慮,就更重了。


    對於公達的為人,他且還是放心的,可照這勢頭發展下去,再浮出個比呂布更棘手的愛慕者,怕也是遲早的事。


    時不時就得被郭嘉在腦海裏狠狠鞭打一頓的呂布,這會兒卻睡得正香甜。


    目送燕清牽著郭嘉走遠時,他心裏還頗感鬱悶,可轉念一想,主公下這命令其實也是出於對他的關心,那股剛萌生出來的焦躁,很快就散去了。


    他將一身血汙仔細搓幹淨後,就往親兵鋪好的榻上一躺,疲意上湧,倒很快就呼呼睡去了。


    然而呂布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被個不識相的細竹竿隔開了蜜糖罐的煎熬日子,才剛剛開始。


    且說馬騰在帳內踱來踱去,跟副將一合計,具都義憤填膺,越想越不忿。


    那兩份待遇截然不同,印戳數量也不同的書信,則成了如山鐵證。


    好個老奸巨猾的韓遂!


    起初便是對方在胡咧咧,道燕清帶了十萬大軍,扯了救皇帝的大旗,卻是要藉機實現吞併西涼的野心,他信以為真,才二話不說調了大半人馬,前來助陣。


    不想他還傻乎乎地在前挺著,韓遂那頭卻早跟燕清暗通款曲,條件統統談好了,得到的後路,自然就比他的要坦實得多。


    否則韓遂犯的過錯,性質要更嚴重一些,怎偏偏是對方什麽事沒有,他卻損了人馬不說,還得搭個兒子進京,甚至割出一個郡去作為賠罪?


    韓遂可不知馬騰對他已恨得牙癢癢的,隻知道自己是糾結了一宿到底是撤軍還是不撤軍,結果天光一亮,就聽底下人慌張來報——


    馬騰一聲不吭地,說要好好想想,明日再跟他具體商量,卻是連夜將寨木拔了,隻剩一頂頂空帳篷,人給撤得一幹二淨!


    韓遂當下被驚得頭皮發麻。


    他這邊的軍隊眨眼就沒了三分之一,哪兒還有跟燕清的虎狼之師叫板的底氣?


    他心裏將莫名其妙就臨陣脫逃,毫不講信義的馬騰給罵了個狗血淋頭,腳底則毫不含糊,就跟抹了油似的迅捷果斷。


    燕清究竟是真高潔還是偽君子,這且不論,反正這麽個大好機會若擺在他麵前的話,他是絕技不會放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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